第A03版:广玉兰

昔日捕鱼人

□海德

春汛,是捕鱼旺季。长江水产资源丰富,江边本应涌现出许许多多捕鱼人,成为真正的渔民,狼山脚下却没有,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捕鱼捉虾的有,只能算是业余爱好,主业是种田织布。

我们村的陈桂余平常坐机台织布,空闲时,扛个澡盆,带上几张丝网,到河里弄弄鱼,有时候,穿着一身皮裤皮衣,到河边捞捞虾。夏天,更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我们在河里游泳,他突然潜进河边水里,头冒上来的时候,手里也举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好像他看见鱼在身边游,手到鱼擒。他家天天河鱼飘香,每顿鱼虾相伴,五六个小孩养得白白胖胖。邻居们说,他每天泡在河里,家里人每顿浸在鱼汤里,鱼虾滋润伢儿壮啊!陈桂余,名字有个余(鱼),算得上半个捕鱼人。

我父亲偶尔也捉鱼,用竹篮子沉在河边水踏旁,看见鱼游进去,闪电般拎起来。鱼儿一蹦三尺高,无奈逃不过篮子的合围。有一天,父亲捞了一条鳊鱼,急急忙忙上班去了,我自告奋勇拿到屋后河边去洗。我家水踏子边有一棵倒在河里沿着水面生长的树,洗衣淘米都是站在这棵树上的。我像模像样地学着洗鱼,小伙伴野侯蹲在台阶上看。不知道怎么的,他一头栽到水里,我一惊马上伸手去拉,没把他拉上来,反被他拉下水。两人一上一下挣扎着,沉沉浮浮,离岸边越来越远。这时,河对岸的施家小秋侯坐在门口做“穗子”(装在梭子里,织布时做纬线,与经线交叉编织成布),他看见了,告诉正在织布机上的母亲施桂姑娘,有两个人在河里洗澡呢。他母亲斥责道,这么冷的天,谁在河里洗澡?不信,你瞟瞟,真的有人在河里。施桂姑娘下得机台一看,果真有人在水里冒来冒去,连忙喊救人。我叔叔也在织布,“咔嚓、咔嚓”淹没了外面的呼喊声。直到喊了十几声,叔叔才知道有人掉进河里,急忙奔出屋外跳进河里,拉上来一个,下面还有一个。我俩命大,加上冬天穿的棉衣,侥幸得救。

隔壁村子里袁氏兄弟是江边扳鱼能手,整间房子大的板渔网,四边用长长的青竹弯过来,四个点张开一张渔网,类似帐篷。板网上面空的,下面一张网,顶上拴一根粗毛竹撑在岸边做支点,再系一根绳子用手拉,利用的是杠杆原理。网下到河里,不时地拉着绳子起网,鱼儿正好游过来,网出水面就成了收获之物。袁氏兄弟扳鱼地点选在小姚港闸与长江相连的出水口,鱼儿随着江水回流到闸口,往往可以捕到更多的鱼,这是他们日积月累的经验。有时候,他们也在江边插上竹拔子,竹竿用绳子相连成排插着,犹如水中“八卦阵”,弯弯曲曲。长江涨潮了,竹拔子淹在水中,退潮了,露在江滩上,随潮而来的鱼儿误游进竹排阵中,只好肚皮朝天干瞪眼,乖乖被捉,丢进鱼篓中。

长江边大片的芦苇荡是天然的渔场,内有大大小小的沟洼。涨潮时,芦苇在水中摇曳,发出“刷刷”的响声,成为“哗哗哗”潮声的伴奏曲,鱼儿在芦苇中撒欢。潮落了,成群结队的鱼儿随潮水游向远方,也有少数鱼儿掉队,落在水沟河洼里,自然也优哉乐哉。没想到,一场灭顶之灾即将降临。业余捕鱼人陈桂余和几个人匆匆赶来,他们拉开阵势,两人一只水桶栲水,直到水洼里水栲干,鱼虾全部裸露洼底。不虚此行,总是满载而归。

狼山脚下名气最大的捕鱼人,当数大名鼎鼎的李广财。他的三层小楼房坐落在黄泥山旁,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曾到他家做客。谈起“长江四鲜”,李广财如数家珍——长江四鲜,我们这儿说的是刀鱼、鲥鱼、鮰鱼和河豚鱼,江南昆山一带认为刀鱼、银鱼、鲥鱼和鮰鱼,这些都是长江口回游之鱼。刀鱼,名列四鲜之首,江南江北达成共识。其实,鲥鱼,应当挂头牌,可惜基本绝迹了,偶尔遇到一条,那是天大的运气。狼山附近江面宽16公里,风平浪静,是鱼群回游产卵的天然渔场。刀鱼清明前上市,就像明前茶一样受欢迎。清明后刀鱼骨刺发硬,价格大幅度跳水。李广财有艘小快艇,风里来雨里去,在长江浪峰涛谷颠簸了大半辈子,我们称他是狼山地区唯一的渔民。他笑着说,我不是渔民,渔民以船为家、以水为伴、以鱼为生,我还是一个农民,种地为生的地地道道农民。照此说来,狼山附近真的没有一个名副其实的渔民,那些长江捕鱼的都是外地人。前些年,特别是捕鳗鱼苗的时节,千帆竞发,百舸争流。李广财说,鳗鱼苗是软黄金,外地渔民纷纷赶来,围剿鳗鱼苗。长江警笛长鸣,非法捕鳗鱼苗,在水上公安等执法部门重拳打击下销声匿迹。这样的事,我从来不干,这是糟蹋长江水产资源、祸害子孙万代的蠢事!

爱护长江水产资源,在狼山江边老百姓心中约定俗成根深蒂固。如今,长江十年禁捕,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国之良策。那些世代捕鱼为生的渔民,也弃船上岸,有的成了长江禁捕职业护渔人,同样驾船江上,却是全心全意保护水产资源。

长江,永远是我们的母亲河!

2023-04-08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31359.html 1 3 昔日捕鱼人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