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阅读

蒋和森的信札与钱锺书的照片

□彭伟

红学家蒋和森先生的故乡曲塘,离我的衣胞之地如皋不远,我还有幸购入有关他的两封佚札。今岁恰逢蒋先生诞辰95周年。他的母校——曲塘中学已在筹建蒋和森纪念馆,征集公告中强调,需要“蒋和森与钱锺书、余冠英、俞平伯、周汝昌、冯其庸等文化名人交往的相关资料”。说来真巧,那两封信札就是有关钱锺书、俞平伯两位先生的。其中关联,可从《记俞平伯》一文谈起。

1990年8月,蒋先生接受《新文学史料》编辑部的邀请,冒着酷暑,完成《记俞平伯》的初稿。不久后,黄汶作为《新文学史料》编辑,致信蒋和森:

您好!

现将《记俞平伯》一文的校样寄上,请阅后退回,以便改正付印。

我们早有组织介绍钱锺书先生文章的想法,切望您能够撰写。

匆此,即颂

撰安!

黄汶

1990年9月18日

《记俞平伯》一文已经进入校订阶段,黄汶又诚恳约稿,盼望蒋和森再写写钱锺书先生。黄汶是《新文学史料》的资深编辑,他的约稿,很有道理。一则,蒋先生和钱先生很早已相识,而且关系不错。杨绛先生有过回忆,1952年秋,钱家搬入北大新建的中关园宿舍后,杨先生于门前小院种植五棵柳树,钱先生笑说:“垂杨合是君家树,并作先生五柳看。”蒋和森与他俩开玩笑,绘有《五柳先生与夫人举案齐眉图》。二则,蒋先生文笔不错。《记俞平伯》中关于钱先生的描述已有展现:那时组内开会,常听到钱锺书先生妙语如珠,他那渊博而风趣的谈吐,每每引起满座笑声。

那么,蒋先生应诺撰文了吗?数日后,他便复函黄汶,用笺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用纸:

《记俞平伯》一文的校样已经收到,现校正后奉上请审阅。

关于钱锺书先生的文章,请容我考虑后再跟你们联系。唯诸事缠身,只怕难以应命,尚祈见谅是幸。匆匆,恕不尽意,即佳

大安

蒋和森谨上

九月廿六日夜

《记俞平伯》一文又经黄汶寓目,随后刊于1990年11月面世的《新文学史料》。同期还刊有叶圣陶、许宝骙、孙玉蓉等人撰写的有关俞平伯的佳作。遗憾的是,俞平伯本人于10月先行辞世。蒋和森于文中末尾深情回忆,干校生活结束后的二十年中,他仅见过俞平伯一回,那还是在1986年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举办的“庆祝俞平伯先生从事学术活动六十五周年”大会上。蒋和森默默地看着坐在主席台上的俞平伯,并聆听老友宣读着红学新作——《旧时月色》。

其时,蒋和森先生不仅望见了俞平伯,也望见了钱锺书。我手头的两张旧照,就可佐证。两张照片贴在《〈光明日报〉照片资料卡》上,原本是光明日报社的旧藏。第一张照片是主席台全景,上挂红布黄字“庆祝俞平伯先生从事学术活动六十五周年”。俞平伯、胡绳坐于第一排正中。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胡绳正在讲话。他的另一边坐着红学家吴组缃。胡绳的另一边坐着钱锺书先生,只是一只热水瓶抢镜,挡住钱先生的面容。入座第二排的有心理学家潘菽、九三学社名人孙承佩等。第二张照片名为《钱锺书和俞平伯先生》,旁有两列墨迹,一列为照片名字,一列为落款:时庚子桃月邰人润藏並记。由此说明,两张旧照从报社流出后,曾为邰人润所藏。邰人润是谁?一时无法考证。不过照片中有三人面目清楚可见。胡绳面前的两个话筒,已移至俞平伯先生面前。拍摄此照时,俞先生正要读他的《旧时月色》。他的斜后方,正是面目少许漫漶的社会活动家章元善先生。比邻而坐的钱锺书,手持稿纸,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黑白相间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喜形于色”正是先生对于本次会议态度的外露。刘再复先生有文回忆,他刚刚出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便想为俞平伯先生召开此次盛会。会前,他向时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的钱锺书汇报,钱先生即刻表态支持,并且出席会议。会后,他又和刘再复兴奋地说:“会开得很好,你做得太对了!”这个赞誉来之不易,众所周知钱先生素来不喜开会。

回到手札,作为会场“目击者”之一的蒋和森婉拒黄汶,未能记下钱先生的风采,着实可惜。蒋先生拒写钱先生,又值得理解。他在《记俞平伯·附记》中写道:“《新文学史料》的编辑,一再要我写点有关俞平伯先生的记忆,我固辞不获,勉成此篇。”撰写俞平伯,已很勉强,又何况再写钱锺书呢?蒋和森此举,无疑是期刊编辑的憾事,倒是向来淡泊名利的钱先生所期盼的。

2023-05-14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35840.html 1 3 蒋和森的信札与钱锺书的照片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