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记得儿时乡间的一个童谣：“枇杷青枇杷黄，枇杷吃在收麦场”。麦子黄了，枇杷也黄了。

枇杷树好像不是如东的传统果树，小时候的我几乎没有见到过，就是枇杷果也只是在枇杷罐头里看到。最初见到它，是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里，去皮去核的黄色果肉流淌着蜜一样的味道。家里有人牙疼起“火”，能买一瓶枇杷罐头吃，那是很奢侈的事。煎中药，找枇杷树叶做药引，得跑出老远去找，去向人家索要。上小学的时候，当读到《琵琶行》，就忍不住想起了好吃的“枇杷”。

母亲曾栽过一棵枇杷树，母亲把枇杷树栽在屋子东北角的空地上。我家的枇杷树跟所有枇杷树一样，有一个硕大的树冠，不知道是品种问题，还是生长位置不对，我家枇杷树结出的果子很小，核子却不小，这让我改变了对枇杷的美好认知。不过，它倒是让我知道了不少关于枇杷树生长的常识。

枇杷的花开在冬天。当寒风席卷大地、草木凋零的时候，枇杷开花了，枇杷的花堆在枝头上，或乳白，或淡黄，衬托出严冬时节超凡脱俗的清雅之姿。枇杷开花，没有蜜蜂、蝴蝶相扰，在晨起的雾霭中，在夜晚的霜冻里，如同绝世美人，特立独行。站在树下，只觉那花风卷其香，美如笑靥，清冽优雅。

冬去春来，花谢结实，初夏的枇杷由青转黄，直至麦收，变得金黄圆润。读过不少古人赞美枇杷的诗句。唐代杜甫有《田舍》诗：“田舍清江曲，柴门古道旁。草深迷市井，地僻懒衣裳。榉柳枝枝弱，枇杷树树香。鸬鹚西日照，晒翅满鱼梁。”南宋戴复古有《初夏游张园》：“乳鸭池塘水浅深，熟梅天气半阴晴。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陆游写有“杨梅空有树团团，却是枇杷解满盘。难学权门堆火齐，且从公子拾金丸。”

枇杷有药用价值，它的叶是老家人煎中药常用的引子。据《本草纲目》记载“枇杷能润五脏，滋心肺”，《群芳谱》里说：枇杷果秋荫、冬华、春实、夏熟，备四时之气。枇杷是兼容了四季之气的果实，特别是花开冬天，具有清凉解热功效。枇杷的果、叶，甚至树都有用，它是一种富有奉献精神的树木。

数年前，农村实行土地大面积流转，有人连片栽种枇杷树，长成郁郁葱葱的枇杷林。但一直没看到那些枇杷林挂过枇杷果，种树大户似乎并不是为了采收枇杷果而种枇杷树，我至今不知道他们大面积种植的枇杷树去向。

我家搬入小区以后，我在院子东侧栽下一棵枇杷树，小苗的时候，因剪草机让枇杷树受过几次伤，每次受伤，我都要为其做一次包扎。因为有伤，枇杷树生长缓慢，直到前年，才结出几颗小枇杷果。去年，枇杷树终于挂满金果，不过，果实极小，枇杷树就长在路边，整天有人从树下经过，却对之视若不见，就连小孩子都不愿意采摘，倒是乐坏了一群小鸟，它们天天叽叽喳喳地在枇杷树上飞来飞去，过了一段浪漫的幸福时光。

今年，当枇杷挂果的时候，有朋友来，他对种果树比较在行，看到枇杷树上果实密密匝匝，便说，结得太多了，要疏果。还要疏果？朋友不经我同意，便爬在板凳上，三下五除二，每个枝上都摘去一些，树下扔了一地的青果，让人很是有点心疼。转眼间，麦收时节，树上的枇杷开始转黄，果然，那果实有去年的两倍大——原来果树是需要疏果的，疏果后的果实才更为丰硕。

面对一树金黄的枇杷果，我忽然想起归有光在项脊轩种植的枇杷树，他写过“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归先生虽然没有写枇杷，也没有写怀念之语，读来却让人久久难以释怀。读归有光句子的时候，我不由想起我的母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