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祥

◎青山未老

以前，在父亲前面走

听后面喘息声大与小

就能判断父亲和我的距离

远了，就让时间停下来等一等

现在，走在父亲后面

他坐轮椅上

推他去看夕阳无限好

推他看山花正烂漫，告诉他现在才春天

推他去看湖水无虑

一头白发在万波碧水面前

可以忽略不计

指着军山对父亲说，“青山还没老

你怎么可以老”

◎月光也是希望

推着父亲到江边

看长河落日

夕阳也老了，也像个坐轮椅的老人

轮子正一点点滑向江水

我们回去吧，父亲不忍心看下去

调转轮椅，推着婴儿车一样

慢慢向东。如果路长一些

走得再慢些

月亮就会升起，月光

同样是希望

◎唯有春风不收费

人间四月，菜花黄遍十万里

带上轮椅吧？父亲摇摇头，走不动了

父亲的旅游点有三处：乡镇医院、县城医院、市区医院

行车记录仪记录着这三点之间风景

有时日暖风和，我会把车窗玻璃摇下一些

让春风进来，装满车厢

春风不收费，比医院里的氧气

金贵得许多

◎父亲的拐杖

开始喘，步态开始蹒跚

两条八十岁的腿开始支撑不住

渐瘦了的父亲

他需要一根拐杖

选中一棵三十龄枣树，只有青壮

才能扶稳耄耋

锯下一根树杈，砍掉多余的枝节

留住春天气息，和风吹枣树叶

“飒 飒”声。多么像父亲年轻时

走路带风的脚步声

三十年前，父亲栽下这棵枣树

盼着快点长大结枣

做过和枣一样多，一样甜蜜的梦

梦还没有醒来

树已成了手中拐杖

◎滨江看日落

如果夕阳也有根拐杖

不至于这么快就跌入江中

“夜的缺口，悬挂一只酸柚”

酸涩随着波涛涌向人间

地上影子越来越沉

轻轻招呼爸妈早点回家

担心拐杖站久了

会长出根须

扎进泥土里

再也移不动脚步

◎想起小时候

拐杖成了父亲的第三条腿

一辆破旧老爷车，增加了配置

速度还是提不上去

搀扶着一点点往前挪

想起小时候

被父亲举着棍子，追赶着打

忍不住要笑

又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