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在我家客厅里，常年悬挂着一张山水条屏，每有朋友来，都会看好一会儿，看画中的山，看画中的树，看山间的云气，看树梢上的流水，看草庐中的高士，最后去看左上角的那首诗：“涛声万树泼长空，幽崦横茅复几重。不解泉流何处注？深山送出午时钟。”诗后为落款：“十三峰草堂居士张赐宁志于邗上”。看到此处，朋友总会回过头来问：“这个张赐宁是谁？”

张赐宁是何许人？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如果放在清代乾嘉年间，一定有人会大笑：“你怎么连他也不知道？”确实，只要对清代书画史稍有了解的人，对张赐宁这个名字肯定不会陌生。他字坤一，号桂岩，河北沧州人，是诗人张逢尧的侄孙。他还有一个身份，是纪晓岚的表弟，那幅著名的《河间中堂纪文达公遗像》就出于他的手笔，此幅是目前公认最可信的一幅纪晓岚画像。根据《墨林今话》《艺舟双楫》《扬州画苑录》《墨香居画识》《桐阴论画》及《清画家诗史》诸书记载，张赐宁“幼习工笔，王宸一见叹其笔妙，授以六法，以故山水气魄沈雄，用笔爽健，雅近石涛，而多不泥旧法，惟以气韵过人。曾宾谷赠诗极为倾倒。陈云伯论画目为北派大宗，至以龙象譬之。花卉超逸，着色花卉独称绝技。工墨竹，兼善人物”。他初游京师之时，即与罗聘齐名。不仅精通山水、人物、花卉，他的行、楷亦入能品，还能作诗，著有《黄花吟馆集》《十三峰草堂诗草》，诗名还不小，雅与画称。他那间“十三峰草堂”，当时名气也极大，伊秉绶为之题额，此匾至今尚在，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书斋号中的名品。

张赐宁与南通州颇有渊源，据光绪《通州直隶州志》卷八《秩官志上·文职表一》记载，在嘉庆十年（1805），张赐宁由监生出任南通州管河州判，直至嘉庆二十年由安徽芜湖人缪登甲接任。张赐宁生于乾隆十三年（1748），他到通州任职时年已五十八岁，这时段对一名画家来说，正是艺术上最为成熟的时期。另据该志《官制》记述，从乾隆三十三年到道光二年间，南通州的粮补州同被裁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张赐宁当时虽仅是个俸银四十五两、养廉银六十两的从七品，但他这个州判却相当于南通州的二把手。他与不少当地文人都有交游，比如与丰利的陈嵩，曾合作过《四季花卉图》，又为之画《枯木寒鸦图》。张赐宁离开南通州后，并没有回老家，而是留在扬州卖画，著名画僧莲溪就是他的再传弟子。

不知为何，如今的张赐宁名气远逊从前，固然比不上罗聘，甚至比起莲溪来也有所不及，他市场上的表现与其在画史上的地位严重不符。翻看《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可知国内多家博物馆对其作品极为珍视，南通博物苑也收有他的《枇杷图》与《柴门夕阳图》扇页。前几年，当我见到此幅《涛声万树图》时，便倾囊买下。取到画后，发现裱褙的签条上写有“先舅素陵公所赠故物，韧庵装裱后记”，画中也钤盖“范韧庵收藏书画碑帖”朱文印，才知道此画原是海安范韧庵先生的旧藏。楚弓楚得，这在收藏中，真没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