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王阳明与凌芹溪为同科进士,两人私交甚好,他不仅为凌母写了墓志铭,还赠诗给凌同学,为他与南通州的交游留下一段佳话。其实,他父亲王华与南通州亦有往来,曾为这里撰写过一篇《岁贡题名记》。
南通自古崇文重教,人才辈出。自明代以来,师帅日严,道艺日进,诚如沈明臣所言:“大江以北为文献首称于是。”到了弘治初年,登甲乙榜者已有十余人,这些人的大名被刻在碑石之上以贻后世。但还有一类读书人却鲜为人知,那就是岁贡。自明初到此的一百多年间,通州岁贡已达六十余人,因为没有得到特别重视,导致“乡之后生晚进乃至有不识其姓名者”“地有贤才而泯灭不闻,无所于重”。这不是小事,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这个人叫萧盛,河南阳武人,以举人于成化二十年(1484)来任通州州判,直至弘治二年(1489)离任,他在通州的任职前后六年。此人清慎无邪,孳牧有法,修学校,浚河渠,造桥梁,筑堤岸一百二十里,为通州办了不少好事。当他得知岁贡这件事之后,便砻石为碑,刻历代岁贡姓名于其后,又留下空位以待来者。这时,他作出一个决定,要请一位当代名士撰文以记其事。他所请之人,正是王华。
自成化十七年(1481)状元及第后,三十六岁的王华一直在京师担任翰林院修撰一职,长子王守仁顽皮不堪,读书总不认真,老幻想当一名将军。而翰林修撰这一头衔,就像一件绣满花纹的衣袍,看起来华丽无比却无法挡风遮雨,故当萧盛带着礼金千里奔波来京,请他为南通州撰写一篇《岁贡题名记》,他一口便答应了。
必须承认萧盛的眼光是独到的,也必须承认王华这个状元并非浪得虚名。就这么一篇本为歌功颂德的文章,却被王华写得气势磅礴,深刻无比,他先是肯定刻碑一事,继而笔锋一转,说一个人“已不能有所自立,而欲其名之宣著显暴以传于不朽,虽家置一喙以张大夸伐之,且有不克五尺碑焉”。他以为“能为身后崇重,图惟已有可传之实,则天下后世将扬休而共传之矣,亦复何假于碑耶”。写到此处,王华已完全打开自己,胸中郁勃之气,不可遏止:
虽然碑之所列者,其名也。其志行之善恶邪正,则存乎其人矣!后之观者,因其名而求其人,善者善,恶者恶,邪正不相掩,或取以为法,或因以为戒。则列名于斯者,懔懔乎其甚可懼也!有劝惩之道焉!则斯碑之所关系者,实重且大,不可以无纪,因系之铭曰:“碑之额,赫赫兮;碑之锓,品品兮;民具尔瞻,凛凛兮!”
一篇应酬文字,写得笔酣墨饱、荡气回肠,竟起振聋发聩之音。王阳明能够成为一代圣贤,岂偶然哉!
这篇《岁贡题名记》被勒石为碑,立于州治东南的儒学之中,即后来的尊经阁处。此碑今已不见于世,而碑文却被万历《通州志》所载而流传下来,让今人一睹王华文采的同时,也顺便洗一洗自己的名利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