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诗经·秦风·蒹葭》开篇四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自然界的芦苇茂盛之日,正是“白露为霜”之时。
白露,从先秦的诗歌源头,顺流而下,承载着唐风宋韵,直到今天,它依然是二十四节气中最富诗歌意象,最易触动人心的名词。
白露是秋天的第三个节气,其时,时令已经进入仲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对白露这样解释:“八月节,秋属金,金色白,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古人将白露分为三候,三候都与鸟有关:“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白露一般在每年阳历的9月7日或8日。走进白露,天空越发明媚湛蓝,气温越加凉爽宜人。北风阵阵,大雁南飞,叶沾露水,秋意渐浓,“白露”令人浮想联翩。
白露是一个引人感慨的节令,它把夏天和秋天截然分开,“酷暑阵前急撤退,寒流奉命速行军。”酷暑随着白露的到来戛然离去,秋天从此正式开始,季节在田野上酝酿着成熟,同时也在枝头凝结着沧桑。
白露不仅催生了花木的茂盛,而且导致一些花的颜色较春天更加浓艳,譬如茉莉,譬如月季、海棠,特别是河边上迎风招展的芦苇,更是构成独特一景,“荻花映秋波,风来舞婆娑。”此时,天高云淡,气爽风凉。此时,野地里虫儿的叫声渐渐多起来。韩愈说,“以虫鸣秋”,古人为叫得最卖力的蟋蟀(蛐蛐)起了一个别名:促织。这个名字是古人为了督促那些懒婆娘而起的,它们叫着:天凉了,快织布吧!
白露这个节气,乡村里随处可见迷人的丰收景象:水稻、玉米、黄豆、棉花、花生、山芋等等,都已经成熟或即将成熟。院子里鲜红的石榴,屋角黄澄澄的柿子,院墙上嫩黄的丝瓜花……将农家小院点缀得生机盎然。
在如东乡间,流传许多关于白露的农谚:“白露田间和稀泥,红薯一天长一皮。”“稻怕八月天干旱,棉怕白露连阴雨。”说明白露节气气候对农作物的影响。又有农谚说:“白露棉花好长相,全株上下一起忙。下部吐白絮,上顶有花香。”这个时候的棉田,营造出田野上亮丽的画面,新蕾秀桃,老桃开花,叶疏枝朗……看着棉田一个个咧嘴的棉桃,吐出洁白的棉絮,农人内心喜不自禁,扎着红红绿绿头巾的姑娘媳妇们,整天沉在棉田里,星星点点的花头巾飘在棉田上,像一只只小鸟,又像一对对蝴蝶,棉田成了花的世界,成了笑的海洋。
白露怕雨。因为,白露的雨会使收割的庄稼霉烂,白露的雨还会招致生虫,因而民间有俗谚:“白露前是雨,白露后是鬼”“白露下雨病虫多”“白露下了雨,市上没有米”“白露有雨霜冻早,秋分有雨收成好”如此等等。白露的气候适合蔬菜种植生长,于是,民间有“处暑萝卜白露菜”的俗谚。因为有了大棚种植,有了反季节作物,也就很难看到农人在白露后忙种菜的景象了。
“立秋十八日,寸草都结籽。”到了白露,各种花草的籽粒都已经饱满充实,细微的草籽,凭借着风力各处飘移扩散,随着鸟儿的叨啄远走天涯海角,沾着走兽的皮毛、随着农人的衣角行走四方,去传送新的希望,它们不论贫瘠,不惧远近,只为创造新一轮生命的传奇。
时光如水,一个个节气,在时光里流转交替,“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白露霏霏”,白露那晶莹的露珠折射出诗意般的韵味。
随着白露节气的降临,秋收秋种也行将到来,年年岁岁,周而复始,农人们收获着当年的果实,播种下来年的希望。白露节气成了农人一年中最值得品咂的时光。
记得儿时,临近白露,祖父就会跟我说:“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白露身不露,寒露脚不露”,祖父是在提醒我,白露节气一过,天气将逐渐变凉,要适时添加衣裳。“红衣落尽暗香残,叶上秋光白露寒。”白露时节的寒,是隐隐约约的,不那么明显的寒,正因为这种寒凉不那么明显,才最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伤害。
春华秋实,季节更迭,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也是大自然对人类的呼应。就像一个人迈入知天命之年,感觉到自己也像百草、像庄稼、像树木,已经走向暮秋,心里不免有几分沉重感,在这份沉重里,有对自己虚度年华的淡淡悲伤,也有对岁月流逝的深深感慨,隐隐之中,好像比往年又多了几分恬淡从容,几分达观镇定。
露从今夜白,月从秋夜明。在这个风清月明时节,一切都充满了诗情画意。思绪飞越千年,超越时空,听陶渊明咏叹“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听杜甫吟哦“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听韦应物高歌“秋草生庭白露时,故园诸弟益相思”……在白露碧草中,在月夜清辉下,有吐不尽的离人情愁,有唱不完的万千思绪。
关于白露,在我国古典诗词里最有名的,莫过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但我觉得将白露跟霜连在一起,与节气不符,露和霜是两种不同的形态,露,说到底,是水的状态,而霜则明显是水的结晶,在向雪靠拢了。而霜降,还要经历秋分和寒露两个节气才到呢。虽然两者都出现在秋天天气转凉之际,但它们却像一位女人的中年和老年,一个表现在初秋,一个却表现在深秋。
在中国古诗词中,关于白露,宋代秦观《鹊桥仙》里的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也很有名,尽管它用的是拟人化,更多是拿节气说感情,但因为有了感情的融入,让这个节气增添了几分人情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