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潍
沙元炳(1864—1927)为清末进士,又集实业家、教育家、诗文家、藏书家于一身,素来受到如皋乡人的钦仰。由此,他生前经常受邀为友朋家人撰文写诗。那些诗文,有些录入沙翁遗著《志颐堂诗文集》,有些散见于老报旧刊,抑或家谱等古籍中。我于一张老报中,无意读到一篇沙翁旧作《百岁寿母篇》。如皋为长寿之乡,此作又未录入《志颐堂诗文集》,移录如下:
母夏氏,系出王家如皋车马湖。岁乙丑,年百岁,有子四。最幼者六十七,夫妇俱存。孙七,曾孙九。是岁三月二十七为其生日。邓翁璞君年七十,生日适与母同。璞君奉佛虔,异其事,力劝母诵佛,为诗代偈,遍征知交诗文以牖之。因赋斯篇。
无量寿刹寿无量,是外岂容寿者相。麻姑三见海成田,未抵如来眼一放。邓翁七十礼佛诚,不斩不死蔪无生。何意生日同夏母,寿车愿并三车乘。母年较翁赢一世,膝列四皓排孙曾。婆婆老福颂万口,不道身己如风灯。三多三患放勋语,八苦缠身乐亦苦。自性弥陀立地成,闻道奚烦参女偶。百岁投佛佛世有,王舍城中菩提叟。一念能弥三事缺,弹指牟尼照衰朽。猗母虽耄匪卖贫,翁亦等现妇女身。莲花国胜化华国,莫待经求老女人。
邓璞君即邓际昌,如皋马塘(今属如东)名士,清末任职于山东,晚年回乡,笃信佛教,捐资创办“邓氏义庄”。沙元炳作有《书〈邓璞君义庄记〉卷子后》,录入《志颐堂诗文集》(书中误作“邓朴君”)。邓璞君晚年有乔迁之喜,沙元炳又作《邓璞君新居》。诗文存世,可见两人很有情谊。巧合的是,母子生日同一天,且寿母又迎来百岁生日,于是沙元炳应邀写下此作。
马塘官宦门第中,除去邓氏,还有李氏,沙元炳、邓璞君均为《李氏重修宗谱》撰文。沙元炳为此谱写有序言,录入《志颐堂志文集》,在此不再赘言。不过沙翁还为李家一位妇孺作传,题为《慎才公配孙太君传》。李慎才(1845—1920),句容李氏后人,善言外语,任职上海工埠局。孙太君为其夫人。此传《志颐堂志文集》失收,故录如下:
太君孙,性淑而慧,在家得父母欢心。年二十一归慎才先生。先生家故清贫,以当于会计应沪海法工埠局之聘。忠于职务,百废具举。四十年来,无一日内顾忧者,太君是赖。太君自奉菲约,而好施与。遇贫乏告贷,辄出针黹之所入以应,不赡则脱簪环以继之。沪地极繁剧,公益慈善较多,而太君自艰苦中来,向善之心垂老弥笃,时人为之语曰:“李母,吾沪之佛子也。”其为人所崇仰如此。至睦宗族,厚姻戚,善邻里,犹太君之余事耳。太君生于清道光三十年三月初三日,卒于民国元年六月三十日。享年六十三。生子五,长一来,不幸早逝;次一鹏,次一鹗,次一鹍,次一鸣,均有造才。生女二,长适陈;次幼殇。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如太君所谓善乐不倦者,非耶?士大夫当风俗浇漓,祇知孜孜为利母,其得天独厚者耶?抑天将福其子孙,而先以利济之,责责贤母也。呜呼!母不死矣!
相比一诗一传,均写妇孺,两位主人公都笃信佛教,不过前者以长寿闻名,后者乐于布施,勤于治家,两者均为人称道。
序传之外,沙元炳与李家另有文字因缘。沙翁于家谱序言中述及友人李亚青携谱向他乞文的雅事。李亚青,即李莲,清末如皋名人,游学日本宏文学院,回国后任如皋县会劝所调查员、代理如皋检察厅厅长、浙江鸣鹤场兼龙头场知事、江苏省议员等职。其父李星白六十大寿,李亚青又请沙元炳、邓际昌、张詧等名人题字撰文祝寿。沙元炳为李星白写下一首诗,一副对联。诗为《沙元炳君赠》:“儗及瓜时献寿篇,旋因鞠序合宾筵。涓辰酒订黄花约,周甲图开绛县年。鼓瑟每从诸子宴,楹书早识长君贤。不须别进南山颂,归访华阳古洞天。”对联为:“居近百里,未谒高门,看琅简,传来家有五云承紫风。节过重阳,初开寿宴,举金罍,遥祝我先六日醉黄花。”
从为两位媪妪写诗作文,再到为友人父亲祝寿,沙翁对于乡人的关爱之情,跃然诗文中,伴随墨香,源远流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