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耀东
1944年秋,东南行署海东区委召开妇女主任会议,动员全区妇女开展反“清乡”、反“保甲”、反伪捐的斗争。
会议布置征集前线慰劳品和护理伤员等工作,地点在海复镇均里乡季明村顾元相家。
顾元相出身贫苦,沉稳机警,住处偏僻,屋后是茂密的竹园和玉米地,有情况便于疏散隐蔽。
农历八月初四上午,各乡妇女主任和区委女干部三十多人,陆续来到顾元相宅上。
顾元相的侄女灵秀在屋前的横路上挑羊草。横路离顾宅二百米,她手在挑草,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东西两头的路面。灵秀十二岁,机灵聪秀,每次开会,都是她放哨。
中午将要散会时,灵秀忽然飞跑着扑进门:“快!东洋人来了。”说后再去拎羊草篮。
开会人“霍”地站起来,一齐向后门的竹园和玉米地扑去,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青纱帐里。
袁士群、袁士秀、秦素萍、张敏荪四人没有走,迅速收拾桌上的文件、公章和笔记本,把堂屋的凳子朝房间和小屋里搬,打扫聚集开会的痕迹,免得让顾元相受牵累。
袁士群和秦素萍把文件用蓝布围腰包好塞进灶膛里。安排妥帖后,敌人已到宅前的路口,要跑已经来不及了。
在外面佯装拔毛豆、摘扁豆的顾元相几步跨进门,把手里的毛豆和扁豆扔在屋里,反手将后门掩上闩牢,压低嗓门说:“今日是我前妻忌日,你们都是我亲戚,快坐下干活!”
于是,袁士秀蹲着撕扁豆,张敏荪坐在矮凳上剥毛豆,秦素萍拿过一刀火纸折元宝,袁士群把衣袖一卷,躬身在灶头上刷锅。顾元相坐在长凳上,捧着烟锅抽旱烟。
鬼子两人、伪军一个班,翻译也来了。顾元相赶紧把烟锅递给翻译:“老总,你先抽袋烟,我去给你们摘几个菜瓜解解渴?”
“滚开!识相点。”
翻译一把推开顾元相:“别当我们眼睛是瞎的。”
伪军一窝蜂拥进屋,鬼子当胸一把抓住顾元相,叽里咕噜地吼起来。翻译说:“皇军问你,这几个女人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共产党?”
顾元相说:“我是种田的,没有打人。”
“八嘎……”鬼子一阵狞笑,啪啪打了顾元相两个耳光,鲜血从他嘴角淌下来。
“快说!”翻译用手拉远顾元相,让他不敢沾血太多。
顾元相指着东墙上前妻的遗像说:“今天是我前妻的忌年经,她们都是来烧经的,我也没什么吃的,豆腐小菜,如不厌弃,吃口便饭。”
翻译指着折元宝的秦素萍问:“这是你什么人?”顾元相想都没想就说:“我寄丫头。”
翻译指着撕扁豆的袁士秀问:“这是谁?”
顾元相说:“这是我侄女。”
鬼子的眼睛移到穿旗袍、烫发的张敏荪,眼睛就瞪大了,嗖的一声拔出指挥刀,对着张敏荪吼:“说!”
顾元相赶紧挡在张敏荪身前,对翻译说:“我上海的外甥女,到乡下来和我侄女灵秀玩,还是小孩子,不要吓到她。”
张敏荪扑到顾元相怀里说:“舅舅,我怕。”
顾元相拍拍她的后背说:“别怕,别怕,皇军逗你玩呢!”
张敏荪昨天才由上海党组织派来联系工作,衣着打扮还保留了上海姑娘的洋气,想不到这么快就遇上了鬼子。
这时,灵秀从外面用羊草篮拎来了大半篮菜瓜,拿着一个糖家甜头对张敏荪说:“姐姐!这个瓜给你。”又把两个牛角瓜递给翻译和鬼子,说:“可甜呢!”
鬼子看着灵秀稚气的小脸,信了,才收刀入鞘。
顾元相对着袁士群喊:“娘子!把瓜拿去洗洗,削给老总吃。”
袁士群把手在围腰上擦擦,装作不好意思地看了顾元相一眼便去洗瓜。
顾元相附在翻译耳朵上说:“这是我刚过门的新娘子,怕见生人呢!”
翻译和鬼子坏笑,转到房里去了。几个伪军在柴堆里也没有搜到什么,便转到鸡棚、羊棚去了。
这时,伪军的班长还赖在灶口头不走,用刺刀在麦秸堆里乱捅,眼见捅到灶膛就危险了。
袁士群赶紧把满满一砧板刚切好的菜瓜端到桌上,对满屋子的匪兵说:“老总,吃片瓜,解解渴,到乡下,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匪兵们吃了瓜,搜了顾元相的房间,抢走两双新鞋、两条印花布床单、一段芦菲花布,刺刀上挑着三只鸡、牵着两头羊,满载而归。
袁士群1953年至1957年3月任启东县县长期间,到她当了一回“新娘子”的顾元相家里去看看,对顾元相说:“当年那么甜的菜瓜,全让狗吃了。”
秦素萍1960年5月至1965年7月任启东县正副县长。后任江苏省妇联主任,1965年春在全国棉花工作会议上受周总理接见,海复人称她为“棉花姑娘”。她经常来海复指导种棉花,中午饭就到寄爹家里吃,红烧扁豆、毛豆子芋头汤……那次妇女主任会上剥好的毛豆,二十年后才吃上。
袁士相1900年出生,1976年3月病故于海复季明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