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

太阳这只大圆脸，饱满、微胖，缓缓上升在路旁的杂树梢上，淡淡的黄。凌晨的空气，不算清澈，阴阴的冷。洋口大道东西向，一晃而过的道旁的民居，白墙红瓦，丛生田间。

远方的淡雾里出现了风力发电机。简笔画一样的白色叶片，缓慢转动。太阳开始发出刺眼的光芒，瞬息之间就变得不可直视。头顶的风车掀动如飞碟。我们已经站在了黄海大桥引桥正桥的交界处。

两车道的黄海大桥，长剑般插向土黄色的滩涂大海。左侧两百米左右，液化天然气管线桥与黄海大桥并排，伸向前方。桥墩上架着黄色的管线，每隔五个桥墩，管线就朝上拱一下。

右侧是还未完工的黄海二桥，堆放着各种作业工具。无人施工的现场，寂静仿佛刚完成一台复杂手术的手术室。风还是冷的，柔性的刀子刮在脸上。两只小鸟飞过，子弹一样，射向远方。

一辆鄂A开头的面包车驶入大桥。远处有风车隐约。耳边能听到稀落的鸟鸣。六点二十五分开始，苏F，津N，沪C，津K，苏C，鲁J，甘B，豫B，津A，苏G，苏E，浙F，浙B，冀E，苏M，苏N，陕A……重卡，高栏，平板，随车吊，厢货，小轿车，水泥泵车，坐满身着橙色工作服乘客的公交车……橙红色，灰色，宝蓝，白色，黑色，橙色……大桥上的车辆不断通过，车速六十码。一辆橙色工程车缓缓经过，车屁股拖一根钢管，长约三米。

拦下一辆载七八个工人模样乘客的面包车。“你们哪个项目的？”“中交二航院。”“上岛主要做啥？”“我们要急着赶工地，没空回答你问题。”“唿——”的一声，车子开走了。

一只小鸟一顿一顿地飞起来，逗号一样小小的身子。我们的车也向前开去。来到大桥的第一处观光带。这里是大桥三分之一的地方。一桥的观光带和二桥衔接了起来。跨过胆战心惊的一处大概十五厘米的缝隙，来到正在施工的二桥上。浮在水面上的泡沫仿佛一只只海鸟，正在随波逐流。那是滩涂养殖的浮标。今天是小汛，赶海人要十点才下海。一道阳光把淡青色的海水晒出了岩石的感觉。两车道的黄海一桥只有一边有路灯。二桥上驶过一辆施工车，有人在施工。这个人头戴安全帽，身穿救生衣，绑着安全绳。远远望去，令人心悸。空旷又沉闷的声音“当当”地传来。突然蓝光一闪，有人在焊接。二桥就快通车了，现在的工作是要焊接大桥的护栏。

远远望见高高低低的蒙古包一样的罐状建筑物，阳光岛到了！

野草还是很冬天的感觉，高低散落的芦苇丛在风里点头。鸟声叽叽。远方磕头虫一样静立不动的，是通用散货码头的吊机。阳光岛消防控制中心，阳光岛超市，如东测震台，中国港政如东边检站阳光岛执勤点……一群身着蓝色工装的人正在一个食堂模样的屋子里吃饭，服装上印着“易通特基”的字样。

“老家哪里的呀？”“河南的。”“湖南的。”“河北的。”“安徽阜阳。”“五湖四海都有。”“六点起床，开早会，六点三十出发上岛。”

“左手锣，右手鼓，手拿着锣鼓来唱歌……”我们的身后响起了凤阳花鼓的歌声。

也许是为了防风？岛上鳞次栉比着各种型号的圆形建筑物。蒙古包形，圆柱形，罐体，桶形，导弹形。绿色，红色，银灰色，白色，灰色。工业的力量，工业的沧桑，工业的繁忙，工业的喧嚣，工业的寂静。大的，小的，高的，低的，胖的，瘦的，这些罐体分别属于中石油LNG接收站，威化（台中化）液化品仓储物流，杭氧空分，国信LNG项目，协鑫LNG项目，华润LNG项目。几只流浪狗在野草丛晒太阳，提醒着来客，这里并非外星人基地，而是真实的人间。

一辆绿色的工程车缓缓驶过国信LNG项目储罐旁，一辆铲车正在作业，几个身着灰色工装的人正在干活。

风不大，三级，海水也不汹涌。水泥护堤七八米高，厚重坚固，长城一般的感觉。中石化LNG项目的码头栈桥由涂满红色的钢铁构建。望向大桥的入口，有进入时光隧道的感觉。一种科技的既视感向观者逼近，仿佛这里通向未来。

栈桥尽头，一辆中国香港籍名为“峨眉”的LNG船舶正在工作。这是2024年如东洋口港靠岸的第18艘LNG船。预计上午九点完货， 十二点三十开航驶离。

北纬32°31，东经121°25。

这里是如东之东，这里是洋口港。这里是长江奔向大海，交汇出的一片绿洲，一个古称“扶海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