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华

◎五月有赠

赠你一枝茉莉香

赠你一朵栀子白

赠你一树石榴红

亲爱的

如果这些还不够

我就把这一路上的风

赠予你

连同她吹过的

麦田沧桑

连同她吹过的

露珠明亮

◎梅子黄时雨

绵绵雨滴

带走夏天的热浪

荷塘撑起无数伞

也撑起一个人心中的晴柔

秧田涨水

倒映天空 飞鸟

还有那些陷在淤泥中的身影

去园中采回一捧栀子

又看见一树开得嫣然的

合欢

我和世界

困在雨中

也经过那些花朵的香气

◎一把蒲扇

在记忆中

在母亲尚还年轻的臂弯里

她轻轻摇晃着

带给我无数清凉的夜晚

被碎布滚包着的扇叶

像母亲给贫穷的日子

镶上的一层花边

有时

我们也用她扇灶膛里的火

那么用力

扇出的

却是呛人的眼泪

◎蝴蝶结

借季节里的花开

我饲养了许多只蝴蝶

栖靠在我的发间

帽沿 裙角

还有一双喜欢的高跟鞋上

当我在人群中昏睡

她们代替我在风中醒着

当我行走在路上

她们牵我躲过无数尘埃

那么多沉重的事物

她们用翅膀轻轻拨开

让我一生都有想飞的

勇气

◎薄荷，藿香或佩兰

从七月的矮墙下

摘几片新叶

看清水载沉载浮

看绿色在杯中一点点洇染

有香气氤氲

凉爽荡开

从眼睛，鼻子，舌尖 蔓延

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中年以后

我学会了和母亲一样

用薄荷 佩兰 藿香泡水喝

也在心里念她们的名字

像一串为人间解热败毒清火的中草药

◎晚风吹

吹来玉白的月光

吹来几片摇晃的树叶

吹来一条安静的街道

这样的夜晚

我喜欢穿行在夜色中央

让风撩动我的发梢 衣袖 裙摆

感觉自己是轻盈的

一路追赶风

也被风追赶着

那一刻世界也是轻盈的

仿佛藏起了它的石头，铁链

和枷锁

◎蓝印花布

喜欢蓝也喜欢白

蓝白交织

质朴而安静的一块布料

有时我用蓝色作底色

像天空装着云朵

有时我用白色作铺垫

像一场大雪展开

又被漫至的海水洇染

时光如剪

裁制成一方头巾 一件对襟上衣

或一袭长裙

我常常想象

自己是从民国乡下走来的女子

穿着它们

一边言笑拘谨

一边走在自由的风里

◎夏夜

夏夜的丛林中

藏着一支浩荡的乐队

青蛙是鼓手

那些不知道名字的虫子

是贝斯，吉他，小提琴，大提琴

月光温柔

是摊开的乐谱

缓缓吹着的风是一位耐心的指挥

在远处也在耳际

分不清欢喜还是忧伤的

乐曲中间

我和这个世界一样

被催眠

也被唤醒

◎从前夏

拥有树荫和穿堂风

拥有一口深井里打捞不完的

清凉

一只耳朵里

装着蝉声虫吟

一只耳朵里塞满

听不完的传说与故事

几粒闪烁的萤火

几颗照耀的星光

就带我略过了

人间贫瘠

年少孤单

◎清晨

每片草叶上

都站着一粒水珠

在阳光下闪烁着

夏天

忽然长出了

无数清亮的眼神

借她们

我看见榴花别在六月的襟前

看见夹竹桃的花瓣

铺满了七月的来路

那样干净的目光

我也拥有

用来一遍遍擦拭

生活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