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

畀愚的《云头艳》很有阅读快感，我前后读了三四遍。起初我不明白他为何用了这么一个书名。“云头艳”是一种墨汁，墨色浓重，可书中并没涉及此方面的内容。后来看一个访谈，畀愚讲了一段小插曲，说最初小说名很文艺，叫《在那遥远的地方》，出版付印前宣发单位建议换个更多点悬疑气质的书名，想了很多都不满意，看到案头练字用的墨汁云头艳，索性就用来做了书名。我不禁哑然。作为一个阅读者，我大概是习惯了做阅读理解题，想把所有内容都挖出其中深意，每个字都找出言外之意。

畀愚的作品善于让人性一点点浮出水面，找到人物命运转折的蛛丝马迹。“有些人一直在试探这个世界的底线，被束缚的往往是另外一些人。”小说中，畀愚借商界大佬钱新荣的口说出这句话。故事以女主人公婉豆的职场和情感经历为线索，串联起钱新荣的发家史；两个警察路天明和林小都的经历则呈现正义实现过程的艰难，以及追寻真相者的人生悲欢。

小镇女孩婉豆生得漂亮，情窦初开时，遇到天才数学家周易，两人相爱，却因周易性格缺陷导致职场意外，周易对想说明真相的女友心生杀意，婉豆拼命挣扎，才得自保。天才之死以溺亡结案，婉豆却留下心病，每每午夜梦回，都有溺水窒息之感，不断被过去牵扯。后来她做了投资顾问，梦想成为一名金融师。客户钱新荣不断表示可以帮她迅速实现梦想，只要她愿意以身相许：“好女孩要懂得处变不惊，还要懂得随遇而安。”通常女人所需的不外乎爱情与物质，婉豆也不例外。“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对这个世界还残存一点想法，有时就得身不由己。这是周易曾在她耳边说过的话。”婉豆就这么半推半就着一步步走向钱新荣，明知道他身上疑点重重，也知晓他的第一桶金来得不合法，还是选择了和他在一起，甚至怀孕生子，直至最后成为公司掌门人。

不得不说，婉豆是个有心人，眼看事情真相显现，她又交出了早就握在手里的钱新荣杀人证据。她的“身不由己”，其实来自内心无法压抑往外走、往上走的欲望，无时无刻想要找到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的欲望。包括盗墓起家的钱新荣、姬仲伟、老金，他们走私、杀人、洗钱，把自己洗白，几十年都被欲望裹挟，也活在忐忑不安中，最终自掘坟墓——多年前暴雨之夜坍塌的古墓被挖开，那里面有老金女儿的尸骨，也有姬仲伟的校服和校徽。钱新荣杀死了想逃走的姬仲伟，并用自制电窑将其烧成骨灰，做成骨瓷盖罐。最后他自己也走进了电窑，只留下老金在寺庙里一辈子忏悔。

不可否认，路天明和林小都是好警察，但他们身上也有不可思议的我执。路天明发现妻子出轨，总是忍不住要暗自跟踪，提取证据，在妻子与情人车祸去世后，为找到杀妻凶手，竟辞职做了小区保安，整整蹲守四年，终于守到凶手出现。林小都深爱婉豆，眼见钱新荣对她有意而产生不信任，除了亲自跟踪还安装跟踪器、摄像头，最终导致二人分手。他始终将私情和公事混为一谈，即便辞职移民澳大利亚，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去走访跟踪与钱新荣有关的人和事，虽然让真相大白，却依然没能得到婉豆的理解，“一下子，他只觉得有把刀子穿过胸口，悄无声息地扎在心头。他站在那里，痛得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小说中其他角色也都有“病”：周易敏感多疑，警察也会好赌，路天明的妻子有性上瘾症……人在江湖，都有难言之隐。

婉豆总是失眠，一闭上眼睛就又像掉进了那个漆黑的水底，手脚被许多无形的藤蔓缠住，那是一个没有穷尽的欲望深渊。她给儿子取名“钱易均”，这应该是作者留下的未来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