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清末翰林沙元炳，集实业家、教育家、诗文家、藏书家于一身，又因其传世书作不多，故而受到收藏者喜爱。名声在外，又有利可图，沙元炳伪作不可避免。近年来，笔者就前后三次遇到沙元炳伪作。

初遇沙元炳伪作是在书网上见到一册手抄本《国朝科场舞弊案》。书末有“沙元炳款”朱砂题跋：……本朝有心术不正、翰林低劣之生，各寻途径以贿赂行路主考、监考等。诸官在银钱面前，乱了方寸，半推半就或来者不拒。此已传闻多年，今读此文，凿凿实例也。光绪二十年四月如皋沙元炳记此。

初看跋文，书法普通，有些笔画粗劣，谈不上精美，不像进士墨宝。细读跋语，光绪二十年（1894年），沙元炳高中进士，此时关注科场舞弊旧案，似乎合情合理。不过此时还未有“五四运动”（推广白话文），跋语中居然出现了典型的白话文“诸官在银钱面前，乱了方寸”诸语。即便沙元炳晚年，新文化运动兴起，沙翁仍坚持用文言文写诗写文，《志颐堂诗文集》（沙翁遗著）及彼时报刊，所刊沙翁诗文均为文言文作品。笔者搜寻沙翁佚文多年，从未见过他的白话文作品。以此可推一，即便白话小说古已有之，沙元炳怎么会用白话文题跋呢？

再遇沙元炳伪作是两三年前的事。彼时《沙元炳》纪录片正在拍摄，沙元炳正为如皋乡人所知。某日，有位戴姓古董商，知我研读沙翁历史，便请我去他在护城河边的古董店。那里有一幅沙元炳的竖轴书作，印象中写的是小楷《朱子家训》。字迹抄得清秀，索价仅仅2000元，我便拍照请吴香洲老师寓目。他回复我：认真读下落款，落款中出现了带“了”字的白话文，显然这又是一幅沙元炳伪作。

第三回目睹沙元炳伪作是在今年。在靖海门市场，我邂逅一位古董商。他告知早前在东台张謇族人手中淘来大量手札，其中沙元炳不下百封。大多已卖给一位盐城人，那位盐城人又将部分沙元炳手稿倒卖给如皋商人，流入某专家手中。我甚是好奇，他连照片都不肯出示。数月后，我从他处购存一册老期刊，价格不菲，他才发来其中两份沙元炳款的手泽。用笺均为花笺，内容皆为沙翁诗作，书法猛然一看，很有功力，很像沙翁笔迹。

第一份三张，用笺为沙元炳自用花笺，上印朱文印：健庵，录有《癸未九口啬翁偕烈卿、辅之、保之至如皋为予作生日，赋诗见赠，依韵奉酬》，落款“专请啬翁同岁教之，元炳”。翻阅民国本《志颐堂诗文集》，此诗名为《九日啬庵偕烈卿、辅之、保之至如皋为予作生日，赋诗见赠，依韵奉酬》。仅仅一题，诗稿就有两处讹误，据《志颐堂诗文集》诗作排序，此诗写于癸亥（1923年），而非癸未（1883年）。沙元炳生日为小重阳，即重阳（九日）后一日。故有张謇率友于九日（非九口）来如，为沙元炳贺寿。癸未年，沙元炳虚龄20，尚未结识张謇，何来祝寿之说？再比对诗文，又有讹误，如“甘菊”写为“廿菊”。我对诗稿的真伪，表示怀疑，又向南通赵鹏老师请益。他对张謇、沙元炳墨迹十分熟稔，即刻回复：“沙元炳的字要比这好得多”，又言刘保之彼时还未出生，诗稿是伪作。

另一份四张，录有《解陈翁嘲》数首诗作，落款为“劯髯”。令人不解的是其中一题《过狼山望海楼，□□上人……》，《志颐堂诗文集》作“愿持上人”。上人大名是沙翁熟悉的，何故不写名字，留下空白。又有项本源作《先师沙髯先生事略》，写明：沙元炳“晚岁别号髯”。劯、两字，读音意义均不同，劯更非的异体字。沙翁进士出身，饱读之士，博学之才，即便暮年体弱，也不至于将别号也成别字。细细重观七张诗稿，花笺旧，墨迹新，利用老笺仿作，是造假者惯用的伎俩。

沙元炳伪作屡屡现身，固然不好，藏家、文史研究者需要提高警惕，不过这也客观说明沙元炳的名气正在攀升，为更多人所知。下图为文中提及的两份伪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