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

　　此书的英文本与荷文本之间存在一些细节差异。荷文本《狄公六案》出版于1961年，时隔五六年之后，高罗佩先生在出版英文本时，对这六篇旧作做出了一些修改。然而《五祥云》与《雨中客》两篇的情形正好相反，即英文本先出，荷文本后出，其荷文本定稿于何时虽然不得而知，但是出版日期确实晚于英文本，对比之下，不难断定荷文本当是修改后的定本。正是因此，对于这两篇，译者经过考虑，最终选择在不同之处依荷文本并加注说明。特此感谢于鹏先生提供荷文本《狄公六案》与《五祥云》。

　　关于英荷文本之间的差异，在此不妨赘述几句。作家修改旧作，总会令读者和研究者格外起兴，因为从中或可窥见作者在创作思路与手法上的变化发展轨迹。至少对于译者本人而言，这一发现确是一个绝大的惊喜。就目前所能搜求到的资料来看，以《御珠案》《猴与虎》《断案集》中的改动之处最多，究其根本，大致可分为两类状况。一是有关年代和日期，这些细节的修订，多是为了使小说内容与中国史实更为相合、更少出入，而且各书之间也可彼此照应、互为印证。比如《御珠案》中的几处重要修改（详见《御珠案》译后记），还有书中提到的五十多年前朝廷废止用活人祭祀的血腥风俗，在《雨中客》一篇中亦有提及；《暮之虎》中一百年改为五十年，其思路与修改《御珠案》应是一样，即为了将年份限于唐代以内，从而避免上溯至前朝。二是有关人物性格的刻画，显示出作者曾进行过重新构思，并做出了相应修改。比如《太子棺》中狄公与潘百长会面的内容，英荷文本中的叙述大不相同，对比之下，明显可见荷文本过于简短粗略，且说服力不足，而后出的英文本则更加合乎情理，描摹得也更为细致。由于高公重在以形写神，因此这方面的修改，多是集中于人物的动作和语言上，以此来表现出不同的性格与心理。在《暮之虎》和《雨中客》中分别删去了关于凶手神态的描写，或可反映出作者尽量赋予人物更多的尊严感，并不赞成刻意丑化。《晨之猿》一篇略微特殊，作者曾做过整体性的调整，在故事情节、叙事顺序和人物设置上有多处增删改动，甚至因为文字内容的变动而改画了插图。凡此种种，足见高公在写作与出版上认真严谨、精益求精的态度。除此之外，还有涉及作者个人经历的改动，比如《太子棺》中的“他（桑参将）的手下军兵由高参将负责接管”，为何在六年之后要平白加入这么一句呢？窃以为此篇中的桑参将，其原型便是高公第一次赴日工作时的上司、荷兰驻日本公使帕布斯特将军，二人曾共事七年，相处得极不融洽。1958年，高公写作此篇的荷文本时，尚在黎巴嫩担任荷兰驻中东公使，而1967年英文本《断案集》出版时，高公已升任荷兰驻日本大使，所谓“负责接管”，也是其来有自，思之不禁令人莞尔。

　　《断案集》是“新系列”的最后一部小说。高公原将此书定为收山之作，并附有作品年表。后来，在出版社的要求下，他又写出了最后两部作品《项链案》《中秋案》。这两部小说与《暮之虎》一样，皆是狄公独自一人探案的故事。

　　201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