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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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卞之琳这首《断章》,当然是他最有名的诗,甚至在现代新诗史上,也最有名的诗了(可与相比的恐怕只有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此诗源自他的个人经验,具体一点说,源自他的单恋经验。据说他曾苦追“合肥四姊妹”中的张充和,而张没接受他这个写诗的人,后来倒是嫁给了研究诗的人,美国汉学家傅汉思。
但这首诗好就好在超出卞之琳一个人的心境,而写出了一种永恒的情境:我们每个人,既是观察者,也是被观察者,既是欣赏者,也是被欣赏者。
我们都是卞之琳诗里的那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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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我的印象,“性感”这个词,是近二三十年才引进和流行的,在此之前的几十年里,对女性的审美标准,似只有一个“漂亮”的标签而已。
在禁欲主义的年代,性是一种禁忌,代表性魅力的指涉用语必然是匮乏的,传统的“风情”“风韵”或“妩媚”之类都消失了踪影,只剩下唯一的女性美学,就是(面孔)漂不漂亮。
同样的道理,在神权主义的年代,思想也是一种禁忌,一切非官方(这个官方往往还是短暂的)思想都是异端,因而知识的评价标准也必然是匮乏的,事实上只剩下最后一个知识标准,即掌握知识的数量,是否博学。(正因此,在批判“白专”、批判“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政治氛围下,重视史料的学术风气仍然无法消灭,对陈寅恪式博学家的崇拜心理仍然无法根除。)
人体审美早已不限于是否漂亮了,那么,今天的知识判断,也不应只限于是否博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