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之俊

钱锺书同班同学常风回忆：“冯先生河南口音很重，讲课时口吃特重，所以记他的笔记很不容易。比如，他讲到亚里士多德时，总是‘亚、亚、亚里士多德……’坐在我右手的这位同学忽然从我手里拿过我的笔记本，就刷刷地写开了。……冯先生讲完课后，这位邻座就把笔记本给了我。下课后他走他的，我走我的，出了教室，我也未向他道谢。我看了笔记本才发现，他不但记下了冯友兰先生讲的亚里士多德，还把冯先生讲课中的引语、英文书上的原文全都写了下来，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邻座之人正是钱锺书。刚入学，那时他们同学之间还不熟识。

钱锺书在清华四年，博览群书，成绩优异，还时常在报刊发表诗文，并为《清华周刊》编辑，是文学院风云人物，受到同学仰慕和老师青睐、激赏，这其中当然也有冯友兰。作为文学院一把手，冯友兰对钱锺书格外器重。钱锺书是冯友兰办外文系理想的培养对象。他觉得外文系要“重视培养中西文学之通才，特别强调要跟上时代的步伐，熟悉当代学术研究的方向和成果。他不赞成复古主义和抱残守缺，主张开拓新的研究领域。”他发现，“钱锺书不但英文好，中文也好，就连哲学也有特殊的见地，真是天才！”

钱锺书在清华得了几次奖学金不可知，至少有一次在冯友兰年谱里能找到。1931年10月28日，下午4时，冯友兰出席第十六次校务会议，会议审议后决定，给予钱锺书、王竹溪等12人临时助学金。此时正是冯友兰主持校务的时候。常风说：“哲学系给高年级学生开讨论会，教师和学生都参加。每次开会时冯友兰院长都派他的秘书李先生来，请锺书参加。每次开会，锺书回来后都十分得意，因为他总是‘舌战九儒’，每战必胜。他告我开会时的情况，什么人发言，他跟什么人辩论了。就我所知，享受这种殊荣的人，只有锺书一人。”哲学系开讨论会，请外文系学生参加，并把对方辩倒，想不出风头都不行。这一时期，钱锺书与冯友兰之间的交往互动是必然的。

1933年6月，钱锺书自清华毕业，获文学学士学位。冯友兰是想留钱锺书在清华的，但最终没能实现。许振德忆：“民廿二年夏，母校欲留中书作本系助教，几经交涉，终未成功。乃远走上海任教光华大学。”“几经交涉”，是钱锺书不同意，还是另有隐情，也在猜测之中。据后来朱自清的日记看，可能是校方不同意。1934年6月，钱锺书毕业一年后，清华中文系主任朱自清与文学院代理院长蒋廷黻（冯友兰此时出国度假）商议，欲聘请钱锺书到中文系任教，学校没有同意，“盖校方不欲加聘新人也（专任）”。

冯友兰送走钱锺书这届学生，刚好在校服务满5年，照章应于本年休假一年，并赴欧洲考察，校长已聘蒋廷黻代理文学院院长，张申府（崧年）代理哲学系主任。冯友兰于1933年9月赴欧，到1934年10月游欧结束，回到清华。冯友兰这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在钱锺书清华读书期间，他完成了成名作两卷本《中国哲学史》，1934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开始在学界显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