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1925年年底，第三期黄埔军校学员，即将毕业了。何振兴尚在纠结，是参加北伐呢？还是留校呢？顾仲起的想法，早已“铁板上钉钉”，决心参加北伐，和敌人来个“硬对硬”，拼个你死我活。他悄悄地去了黄埔预备科的学员宿舍，找到何昆辞别。两人谈了很久，彼此的政治立场，都各自心中有数了，只是未曾互相道破，大家都是共产党员了。
“仲起兄，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啊？”何昆感慨道，“北伐是上沙场啊。”
“沙场不可怕，可怕的是社会，一个人吃人的社会。”顾仲起又向何昆讲起了自己的一个秘密：他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后来门庭败落，被地主压迫得无路可走。他便离家出走，去南通求学，没想到仅仅因为在传达室多看了几眼别人订阅的进步期刊，就被学校当局诬陷为小偷，将他开除了。穷人到何处说理啊。
顾仲起继续说道，语气激昂起来：“不瞒老兄，我的遭遇，可是亲身经历！地主们，无处不在，他们压迫着穷苦大众。军阀就是地主阶级的代表，只要他们在，全中国的劳苦大众，就没有活路啊!”
何昆听得热血沸腾，心中充满了悯惜，又想起永兴家乡刘处等人的丑恶嘴脸，也完全明白了友人参加北伐的决心。说着，说着，顾仲起眼中泛起了少许的泪花。何昆见到他伤心，便岔开了打仗的话题，讲起家乡的风俗，欢迎他日后来永兴做客。顾仲起听完，乡愁满心来：“我的老家，也很美啊。一座紧邻长江的古镇，那里民风淳朴，街巷幽静。周边的芦苇荡，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像女孩的白色裙带，系在长江小河的腰带上，随风摇曳……”
何昆听得入迷，还真想去瞧瞧。顾仲起又说：“日后，我还想回老家，带领乡亲们闹革命。”
“好事，老兄，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你老家住上一段时间……”何昆开心地说道。两人分手后，各奔东西。何昆一路思索着，推敲着顾仲起关于阶级的分析，更加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学习，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将来才能报效祖国，消灭军阀。回到住地，他整理了下行李，准备搬入新宿舍，因为开学的时间快到了。
开学的第一天，何昆起了个大早，洗了个冷水脸，换上了新军装，等待出发。到了七点，他迈出铿锵有力的步伐，心中默默地哼着黄埔校歌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是我革命先声”，迅速地走向校园。时不时地，他还低头瞅一眼胸前崭新的校徽：镰刀、斧头和步枪，和同行的学员们自信地说道：“将来我们要拿起步枪，带领那些拿着镰刀、斧头的劳苦大众，一起去消灭军阀……”大家听得心潮澎湃。刚过庄严的哨位亭，何昆在校门前伫立了好一会儿，凝视着国父孙中山先生亲自核定的黄埔军校校训：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他反复默念着那副对子，暗下决心：努力成才，为民革命。
开学的第一课是“拔军姿”，教官讲解最基本的军训动作：立正与稍息。会的学员，不屑一顾，交头接耳；不会的学员，不是把手掌的方向伸反，就是把左右脚伸错。加上学员们又来自五湖四海，教官讲着广东话，不少学生听不习惯，操场上就乱哄哄的。到底何昆是练过武的，不仅动作做得十分规范，而且又十分尊敬教官。教官便让他出列示范。
“立正！”一声令下。何昆挺拔身姿，昂胸向前，手臂一扬，与头颈呈直角三角形，仿佛支撑在桌上，纹丝不动，手掌一挥，手指一合，密不透风，“啪啪啪”四周想起了一片掌声。他的一举一动，有板有眼，教官猜出来：“何昆，你是练过武的吧？”
“报告教官，我从小打过大洪拳、小洪拳……”
“好样的，大家要向何昆学习。”教官大声地说道，“就像蹲好马步，才能打好拳，立正、稍息都操不起来，才能打好仗。”教官还让何昆打了一套拳，给大家瞧瞧。
一些学员，听着教官的话，望着何昆，不禁左右两颊，有些烫，有些红了。加上广州天气热，艳阳高照，脸上热汗夹着冷汗一起冒出来了。第一课结束后，何昆在新生中成了名人，同学们说起他来，不禁竖起拇指来。
军训课，何昆应付自如。政治课，何昆最感兴趣。政治教官是鼎鼎大名的恽代英，早前何昆拜读过他的大作，尤其是那篇反驳戴季陶著作的文章，至今记忆犹新。他长何昆3岁，两人又都是中共党员。于是，何昆觉得听他的课格外亲切。
恽代英十分清瘦，脸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身上穿着一袭灰色长衫，典型的书生模样。他的政治课，每节有一个主题。第一节课的主题正是纪律。恽代英上来就讲起拿破仑点评法国兵战胜马木留克兵的秘诀就是“纪律”。有几位学员，没读过相关史书，把“拿破仑”听成了“哪破轮”，误以为恽教官在改编《西游记》：“哪吒踩着破旧的风火轮”，便窃窃私语，偷笑起来。
“诸位，在课上私下交流，就像我看你们第一节军训课，有些学员不守纪律啊。”恽代英见此情况，便“借题发挥”，“纪律对于军人十分重要。不仅是那位‘法国军事家’拿破仑，在我们中国的历史上，也有许多军队输在‘纪律’上，有人知道吗？”
“报告，教官。”何昆举完手，激动地回答，“明末李自成起义何故失败，就和农民军进京后，纪律涣散，抢财劫色有关。到了清末，八旗子弟兵们，哪还有什么纪律，忙着吸福寿膏，怎么打得过外敌？”
恽代英看着何昆，点点头……
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何昆入校后，均是“焕然一新”，进步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