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牛

南通艺术剧院最新创作的话剧《英雄归来》，于春分后的第三天试演，恰如其时，注定是一部会给人带来温暖的剧目。

这个故事，来源于生活真实。用艺术的方式来讲述国网江苏电力（如东公司）退役军人共产党员服务队——这样一个时代英雄的群体，并从艺术角度将这样一个群体，提炼成“黄海涛”这样一个角色。

戏中，从南疆战场返身回到和平生活的退役军人黄海涛，他在战场上算不得英雄，他没有立过功，没有得过军功章。他只是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回来后，黄海涛和像他一样活着回来的许许多多退役军人，就这样活着—— 他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龚自珍《己亥杂诗》头两句，“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对于《英雄归来》的编剧来讲，应该改成：“壮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他对情感的表达是直接的，哀伤也好，快乐也好，他的情感落到文字上，也就“歌泣无端字字真”了。

编剧字字真的文字，经过导演的调度、演员的塑造，通过舞美、灯光、多媒体等加持，“黄海涛”这个人物真了、可爱了，就活在现实里，并没有飘在虚空中。而戏剧人物本身，他们也需要靠近观众，将心贴到观众的心上。他们不需要被观众仰望，一旦被仰望、被神话，就生分、就不可爱了。

舞台上除了八块冰屏之外，基本没有其他道具，导演更多的是要求演员无实物表演，这对演员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在演出中，我作为观众，能够看出这些演员，发自内心地对整个故事、对戏剧人物本身的热爱和情感。他们在舞台上的情感饱满度非常高，极具感染力。

另外，这部戏中的细节描写，在细微处特别打动人，坏了的冰箱、五把钥匙、素心月饼、五米之痛……点点滴滴、细致入微。尤其是主题歌的创作，这首像散文诗一样主题歌，统领了整个剧本，是这个作品的亮点。它给予这个题材更广阔的内容，更丰厚的内心世界，帮助观众更加理解这部戏更深刻的意义。

这首主题歌叫《我这样活着》，三段词、十二句话、七十二个字。这三段词、十二句话、七十二个字，用笔沉着，没有一个字是浮滑的。人活着，就是需要沉着，不能浮滑。本本心心，像个人样地活着——

天上的云飘着，

地上的树长着，

你说的那句话哩，

我心里记着。

早上的雨下着，

晚上的星亮着，

这人间的美好哩，

我替你留着。

路上的人走着，

海里的鱼游着，

对得起这世界哩，

我这样活着。

事实上，这歌词中有着一种大悲悯。所有作品，歌曲也好、戏剧也好，若是作者放入了真心，一颗对人世的悲悯之心，那么，他的作品就会打动人、温暖人。

我注意到，许多观众在看戏过程中，一次一次流泪，被打动，甚至心疼着内心始终背负着过于沉重负担的黄海涛。我想，戏打动人，无非是因为在某一个点触动了你，与戏剧人物有了共情。父女情、夫妻情、战友情……人、情、事、物，有前因后果。

有时候我看《浮生六记》，也挺感动，那如水一样的鲜花生活，一朝一夕，一枝一叶，一伤一泣，一个筷子，一个女孩子，那么细细地给保存起来。但是，《英雄归来》是另一种感动，他们是英雄，在战场上流过血，从战场归来，他们的身体归来了，但是，他们却要背负着战友牺牲的伤痛，他们要践行战斗打响前彼此托付孝敬亲人的承诺，他们还要承受着许多人对他们的不理解，更要承受着自己对自己的灵魂拷问：我该怎样活着？

他们该怎样活着呢？从战场上返身归来，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别无选择。但是，他们似乎越走越孤独。他们每走一步，都在恢复一件往事，战场上的、战场归来后的，记忆中的、现实中的，交织得难以承受……他们抱成一团，聚成一团火，为他人带去温暖。同时，也是让自己感受到一种温暖——一种被人指望着的温暖。

我还想说，无论如何，虽然我们每一个人可以像蚂蚁一样地生活，但是可以像神一样美丽——生如蚁而美如神。我们这次看到的“英雄”美如神！虽然，他们做的并不是惊天动地的伟业，他们只是信守诺言，艰难地、内心纠结地活着。他们和我们一样，时有温暖、时有惆怅，他们和我们一样，也会感到孤独。所以，我们需要艺术作品，在人惆怅时，在人孤独时，给人一点安慰和温暖，使人的心有处着落。

原来，我们和戏中的他们是在彼此安慰、彼此温暖，然后，努力活下去……每一个努力活着的人，都是英雄。

戏散场时，在我身后，一位年轻的女观众，双手捂在自己的胸前，对身边的朋友说：“我被温暖到了，好温暖……”

是的，在这个春天，英雄归来，让人温暖，更希望英雄的内心也是温暖的，像这个春天的阳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