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又闻摊饼香

□杏林

早晨伴着零星的鸟鸣,一阵久违的摊饼香味将我唤醒。这味道,就是葱、香油、盐刚刚撒到快熟的饼上,再过一会儿就要起锅了。楼上的大嫂最近几年来带孙女,常常在早晨弄些油饼、煎蛋什么的,当然,也有摊饼……

此时,我仿佛看到妈妈正站在家里的大灶上,右手拿着铲子麻利地摊匀这些佐料,然后一手拉着如同小炒锅一样的摊饼不断变换着摊饼的位置和朝向,嘴里不停地吹气将缭绕在眼前的水汽或油烟吹散。

离开老家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周末一般都要回老家,一来陪陪孤单的妈妈,二来我们在周末的两天里烧些菜放在家里,改善一下她的饮食结构。周末的早晨,我常到附近的早茶店买些烧饼、包子、烧卖。坐到桌上,母亲总会问几十年不变的问题:这杲昃多少钱一个?开始是少报,后来就说,你吃吧,不贵。毕竟家门口有两个早茶店,所以,后来有几个星期她总说:“这杲昃太贵,哪如摊饼好吃,我去称点屑(老家对面粉的称呼)回来,摊摊饼给你们吃。”后来,摊饼的葱油香味温馨着每一个周末的早晨,年近九十的母亲,看到我们吃得香甜,围着土灶移动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现在的摊饼已经走进了寻常日子。在我的童年里,摊饼其实包含着一个家庭的人情世故。不是年节,寻常家庭与鱼肉无缘。但是,家里生活无论多么拮据,屑是每个家庭常备的食料。亲戚来了,主人家馇瓢屑摊摊饼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小孩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要将摊摊饼的技能传授给孩子,这就跟男孩要学会耕田、耙地、刮猪圈,女孩要学会织毛衣、做针线、糊糨子一样。某某家孩子摊的摊饼能顶在头上走,就说明这孩子掌握了待人接物的技能,有了这样的子女,家长的心里怎能不开心呢。

我到了十来岁的时候,母亲也教我学着摊摊饼。从调屑开始,首先要把屑调成薄薄溜溜的面糊。面糊不能太稀,太稀了摊在锅里就成不了饼;太稠了,摊出来的饼太厚、不脆,甚至还黏的,口感很差。母亲说,调屑用的两只筷子拎起来,面糊往碗里流不断线,功夫就到家了。其次,就是锅子的火候了,锅膛里的火要均匀,不能集中在锅脐烧,那样锅底的一块焦了,边上的还不熟。面糊下锅之后火不能大,家乡有个俗语,要得饼儿不焦欲烧不烧。

当然,摊摊饼不全是慢工,面糊倒到热锅上的瞬间特别需要麻利。母亲左手端着碗,将碗口贴着锅壁的腰身滑行大半圆圈,一边滑行一边倾倒面糊。面糊沿着锅面流淌的过程十分动感,一条条面糊的白线你追我赶地冲向锅底,每条向下奔流的白线后面都是一片面糊浩荡奔流,那场面如同骑兵将帅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带动着身后的万马奔腾、山呼海啸……放下面糊碗的同时,妈妈右手已经操起铲子将汪在锅底的面糊摊推到刚才碗口没有光顾的缺口。这时,整个面饼如同叠放在大锅里面的一口小锅。

当年的摊饼,我们能享受到的就是客人告别后的残余,那些边角料黄灿灿的,嚼在嘴里不焦不黏,依然成了我童年的美好回忆。

我读初二时,大概是1978年吧。学校组织我们到本乡的石桥大队参观农民居住楼。学校要求带中饭,当时没有八宝粥、方便面之类的便携式口粮,也没有现在各式各样的保温式茶杯。我带的中饭就是摊饼,妈妈早上把摊饼卷成筒状放在塑料袋里,塑料袋外面用毛巾包着,中午拿出来吃,软软的、温温的,还有碳水的味道,用酱油汤过着,很熨帖。那是我第一次一人独享了一锅摊饼。

家乡的吃食与节日是联系在一起的。立夏吃煮蛋、端午吃粽子、七月半吃扁食、腊八吃腊八粥、冬至吃汤圆,摊饼则是清明的安排。清明节的早晨,家家都要摊上几锅摊饼,摊饼上放上杨柳的嫩尖,清香、微苦,长辈们说,吃了杨柳摊饼,就会记得祖辈们的恩情。

摊饼是我们江海平原上的吃食,闻到摊饼的味道,我又想起了我的母亲。

2022-04-04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93954.html 1 3 又闻摊饼香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