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连续有梦,几乎都与课堂有关。醒来之余,面壁一笑。屈指算来,与课堂结缘近40年。近40年的坚守,课堂,自然成了一生中最为亲近之地,挥之不去,永难忘怀。
犹记得,讲授《诗经》名篇《静女》,不知这朵开放在两千多年前中原大地上的爱情之花,在课堂上会绽放出怎样的娇艳?于是,突发奇想,不妨让学生将其改写成现代诗。
一番诗意疏通、背景指点之后,学生当堂练笔。也许爱情诗对于高中学生有着天然的引力;也许改写的设计激活了学生的热情、触发了学生的灵性。一时,课堂活力四射。迄今,学生们改写的一些诗句,记忆犹新:“在那城的角楼/等过第一个秋等过第二个秋/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默默地思愁”“如果非要给这份爱/一个承诺/那轻摇的荑芽哟/一端是我,一端是你……”古老的爱情似乎一下子充盈了现代气息,学生们自由走近“静女”,也自由走进思想与思想的碰撞之中。
课堂上,学生对课文不时会萌发一些怪念,教者把握时机、因势利导,就可能出现奇效。《守财奴》是一篇传统课文,学生交流初读感受,以为欧也妮实为可怜之人:爱情被父亲剥夺,母亲被父亲气死,财产继承权又被父亲诱骗。基于此,一学生突发怪问:“欧也妮为何不同查理私奔?”一石激浪,学生侃侃而谈。于是,有欧也妮恋母一说、有葛朗台专制一说,还有情节需要之说。在分析葛朗台形象特征时,又有学生提出“葛朗台是否不失温情?”我干脆让学生组成正反两方,进行辩论。学生唇枪舌剑,妙语连连。最后,一男生总结“葛朗台的眼睛被金子占有,他眼里只是金子的颜色;葛朗台的躯壳被金子占有,他一生只是缠绕着金子旋转;葛朗台的灵魂被金子占有,他临死前也只与金子相吻”,更是把课堂推向高潮,竟不知下一堂课的预备铃声已响起。
平生怕上公开课,因为不善表演,也因为不屑表演,可忝列“骨干教师”,不愿为而必须为。《庄子: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是一篇新入选教材的思想随笔,内涵丰盈。择之上公开课,风险很大。学生自读课文后,我提出三个问题:一、在作者看来,庄子的人生态度是什么?二、作者对庄子人生态度的态度又是什么?三、我们对作者态度的态度是什么?第一个问题重在学生对课文内容的把握,第二个问题引发了学生充满智慧的阅读。讨论时,一个男生质疑:文中用“妩媚”一词赞叹庄子这棵孤独的树,是否准确?备课时,我曾注意到这一点,却没作更多思考。我坦诚相告,请学生就此说说自己的看法。一个女生随即站起:“妩媚”一词不是形容庄子的,而是表述“一轮孤月之下一株孤独的树”融合一体的意象极致美丽。我由衷地为学生鼓掌,听课者也报之会心一笑。下课铃声响起,预设的第三个问题作为课后书面作业,让学生将课堂上激发的思想火花蔓延到课外。这堂课虽多有遗憾之处,但专家和同仁都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以为“真实、平实、厚实,极有研讨价值”。
此后,我以《本色课堂》为题撰文,发表于中文核心期刊《中学语文教学参考》,给这堂课做了一个别样的总结。
新课程改革打破了必修课一贯到底的传统,增加了选修课。一时,中学语文界,各路名师,自领风骚,你方唱罢我登场。我虽也借他人之石一用,但更注重自我修炼,绝不盲目跟风、跪着教学。
我曾以《李贺:游荡在天庭与人世间的孤魂》为题,将李贺的诗《天上谣》《梦天》以及《李凭箜篌引》组成一堂课的材料,大胆尝试。课上,我与学生一起感受李贺人生的双重痛苦,一起品味诗中迷离的神话意味,一起探究诗里天上人间的不同意象,又一起咀嚼诗中借助于种种艺术手法所传达出来的别样意趣。从而达成一种共识:李贺诗“诡异多变”、别具一格。又推而论之,李贺诗的“一格”,正是中唐诗人对盛唐诗人的一种突围,如此,才使得唐代诗歌呈现出色彩斑斓、千姿百态的景观。
我将这堂课整理出“教学实录”,寄给北京的《中学语文教学》,不久,接到杂志主编的电话,她详细询问了这堂课的情形,告知已约请安徽省中学语文教研员撰写点评。此后,我参加江苏省民盟“红烛”支教活动,还将这堂课带进了甘肃天祝。记得那是在天祝县中的阶梯教室,县中指派高一20余名学生上课,其余座位坐满了天祝县的高中语文教师。课,上得极为顺利,教学过程渐次展示,教者与学生的默契远远超越了我的预期。课后,许多听课的老师难以想象如此超容量的课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便向学生打听是否有过铺垫。学生实话实说,上课的材料是课前几分钟刚拿到。我的眼中立时有了许多异样的眼光投射而来。
近40年,我有幸身临教育改革开放之境,感受课堂内容的变化、探究课堂形式的革新、悟觉课堂教学的真谛,体会最深的,唯有四个字:敬畏课堂。
三尺讲台,值得守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