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冬青

周知堂云：“夏天吃饭有一碗瓠子汤，倒是很素净而也鲜美可口的。”这是知味的人的话。然其所述做法“只是去皮切片，同笋干等物煮了加酱油而已”，未必是素净或鲜美的，盖酱油之为物，味浓而抢鲜、色重而夺素，以致瓠子失了真趣。而据《永乐大典》所引，《山居备用》《山家清供》之内亦有瓠子汤的做法。前者“羊肉一脚子，卸成事件（即分解成零块儿），草菓五个，右件同熬成汤滤净，用瓠子六个去瓤皮切，掠熟羊肉切片，生姜汁半两合白面二两作面丝同炒，葱、盐、醋调和”，后者“瓠与麸薄批各和以料，前麸以油，煎瓠以脂，乃熬葱油入酒，共炒熟。不惟如肉，其味亦无辨者”，则更算不得是素净了。

倘据不佞几十年来口腹所及，真正素净并鲜美的瓠子汤，只需将瓠子配着山胡椒和水加盐清煮即可。山胡椒者，乃敝邑的土话，其学名应作山姜子或山苍子，亦名荜澄茄，属于樟科，而非椒科，西南一带主要生长在川、滇、黔、鄂的丘陵处。因敝邑与蜀地相邻，也便生长得很多了，反倒是洋盘的都市难得一见。即便是甚低贱的物产，却有一个“小乔香妃”之雅号的。“小乔”云其为小乔木，“香妃”云其有大香气。因其所具有的独特的味，凿实是令人魅惑兼留恋的。而此物一旦与瓠子相配，则后者的真趣溢出无遗，既素净，亦鲜美，足堪五脏庙的清供，给个七品的知县都不换。古人见秋风起，因思吴中的莼菜羹及鲈鱼脍而归，然不佞久在外乡作过客，已把这点乡味给暌绝了。

一日，锺叔河先生来电话，说道瓠子和水清煮可也，它物均不必加。当时锺老八十六岁，而今已然九秩晋二，真想去念楼上，先见一见面，再谈一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