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娟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旧事物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唯有一台蝴蝶牌旧式缝纫机，不断地从时光深处传来“哒哒哒”的声音，让我沉迷眷恋。

而中年的母亲也慢慢地向我走来，她用皮尺在我身上量尺寸。然后，母亲把新买的花布铺在台板上，用尺子和粉饼在花布上不断地画线，有时是直线、有时是斜线、有时是弧线……母亲像个画家，在一块布上用线条画出了我身体的大致轮廓。母亲用剪刀沿着线条咔嚓咔嚓裁剪花布的声音，像窗外的鸟鸣一样悦耳。

母亲伏在老式缝纫机的台板上，开始引线穿针。她从缝纫机的底板圆孔处取出锁壳，放进锁芯，并从上面引出底线，这是个技术活，我曾悄悄地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母亲的双脚前后踩动缝纫机的踏板，橡皮带带动机轮快速转动，母亲不停地推动两层布料的边沿，拖布牙飞快地咬进又吐出，细密的针脚呈现在眼前。

穿上母亲做好的花裙子，心里甜滋滋的，我从前村走到后村，从小新家走到小琴家，我像春天里一棵开花的树，把甜美的气息吹满了整个村子。而飞速转动的缝纫机轮子，仿佛转动的风车，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炫目的光芒。

哒哒哒……母亲用缝纫机为我们一家人缝制衣服时发出的声音，伴随着我年少时幸福的时光。母亲出色的缝纫手艺，让我喜气洋洋地走在人群中间。

记得有一次，我第一天穿上崭新的绿裤子，却不小心将墨汁泼在了右边的裤腿上，我急得坐在院子里掉眼泪。母亲一点也不恼，她摸摸我的头，让我把裤子换下来。不知道母亲从哪里找来了两小块印有兔子的布料，大小剪得一模一样，椭圆形。她坐到缝纫机前，把印有兔子的布料贴在染有墨汁的裤腿上，一边踩动踏板，一边把裤子在缝纫机的针脚下快速转了几转，贴布和裤子瞬间缝合妥帖。母亲又在没有染上墨汁的另一条裤腿相对应的位置也缝上了同样的一块。一条附上装饰的新裤子就这样诞生了。我重新换上后，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开心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惹得后屋的小新和小琴好生羡慕。

时光飞逝。我离开老家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各种新式服装纷纷登场，母亲不用为了省钱再费神为我们去做衣服了，那台老式蝴蝶牌缝纫机，没有了用武之地，被搁置在一间小屋里，蒙上了时间的灰尘。而我的母亲和那台缝纫机一样，也老了，她蹒跚的步子，总会揪住我频频回眸，泪眼蒙眬。

炫目的霓虹灯，映照着七彩的城市生活，来往车流不断运送着变幻莫测的人生。当一切都安静下来，记忆中，母亲踩踏着一台老式缝纫机发出的“哒哒哒”的声响，像时间的流水声，催促我向故乡张望。下次回老家，我要去楼后的小屋里看看，我要擦去落在这台缝纫机上的灰尘，拉着母亲的手问：“妈妈，还能再为我做一件老式连衣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