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衍

埋头整理手机照片，意识到女友正把相机对准我，微微挑起了嘴角。“你看，挺好的。”她给我看，屏幕上低眉的女子，噙着浅笑，熟悉又陌生。

除了照镜子，人很难见到自己。在镜中我看她，她看我，我知道她是我，若镜子从一开始就欺骗，显示另一形象，我会被轻易骗过去。镜中是静态的脸，我们不会知道自己与人交流时眉眼是如何飞舞的、发怒时五官是如何扭曲的，我们只能自别人的反馈认识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反馈中确立自己形象。

继续欣赏照片中的自己，敛眉浅笑的女子恬静柔和，这仅仅是瞬间印象，当不得真。我倾心于照片中的温柔，记起另一张，点开手机搜寻，果然，2015年，同样角度，很相似。细究，终究有所不同。下颌角的轮廓松弛了点，眼下多了深的暗影，两臂的距离宽了，头发由密到疏。气质神韵也变了。青年如刚熟的果子，紧密吸附在枝上，新鲜饱满。中年熟过了头，沉沉坠在枝下。

2015年为我拍照的是另一友人，她成了过去的历史，如同这张照片。当初我们也如今日一般，在美的环境中，怀着美的心情，情投意合。走着走着，走岔了。我无法追回过去那个我，也追不回过去那个人，因为她们都留在了2015年。

现在这一刻是真实的，过去那一刻也是真实的。端详两张照片，审视两个自己。事实上照片拍下的瞬间已成了过去，所以我是面对着两个过去的我。岁月无声无息流转，只有回顾，才会觉察到触目惊心的时间真相。

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迎着她的友善，心怀感激，感激她，也感激七年前坐在对面的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