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司空曙名列“大历十才子”，名副其实，这有他的《江村即事》为证：“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诗率直自然，清新俊逸：渔翁夜归，渔船不系；月落江村，悄然如梦。纵然风起，船儿飘荡；芦花多情，浅水悠然。由此，钓者悠闲的生活情趣和江村的宁静幽美跃然纸上。

司空曙的诗灵动而恬美，可他的仕途却大大不顺。他先是做过幕僚，全是看他人眼色行事的角儿，几经周折后也不过是主簿、县丞一类的九品官。

他有一首赠别诗《云阳馆与韩绅宿别》：“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怀惜共传。”

唐诗写离别的很多，可大多流于一般。司空曙却将这一题材入诗，翻出了一个新天地。

首联写江海天涯，山川阻隔，几度音讯杳然。颔联说久别相逢，恍然如梦，惊叹韶华易逝。颈联的写景可谓妙手偶得：寒夜里，一点灯火映照着蒙蒙细雨；竹林处，一片暗淡，飘浮起袅袅烟云。此景不仅映衬出诗人心境的悲凉，还暗含着诗人对人事浮沉不定的无奈。于是极自然引出尾联的举杯劝饮，可孤灯、寒雨、湿竹、浮烟，又怎能给凄冷的心带来一丝的温暖？这样的悲苦，何尝不是诗人仕途无为苦涩心境的折射？

司空曙为官清廉，又不事阿谀，他的手头就常常入不敷出。一次生病，无奈之余，只好将收养在家的、能歌善舞的女伎嫁了出去，换回钱渡过了难关。

“万事伤心在目前，一身垂泪对花筵。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唐代官吏和文人墨客收养歌伎，被视为雅事。可花尽了钱财和心血，结果却为他人做了嫁衣。然而，贫穷已在他的身后张开了血盆大嘴。

“静夜四无邻，荒居旧业贫。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以我独沉久，愧君相见频。平生自有分，况是蔡家亲。”这首《喜外弟卢纶见宿》，就是司空曙宦途坎坷、家境清寒的真实写照。诗的前四句写诗人独处之悲，后四句言外弟相逢之喜。而这“喜”的背后，透露出来的还是“悲”的滋味。特别是诗中的“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用雨中树的落叶比喻昏灯下人的风烛残年，充满了人生老境的辛酸。

明人谢榛在《四溟诗话》中曾将此联与韦应物的“窗里人将老，门前树已秋”和白居易的“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进行比较，以为“三诗同一机杼，司空为优：善状目前之景，无限凄感，见乎言表”。司空曙的诗优就优在，多了雨景和昏灯的两层意象，大大强化了“悲”的意韵，诗的内涵也就自然丰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