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玉兰 一瓣

开个旧衣派对

◎林小森

秋日微凉,小希做换季整理工作时,从大衣柜和储藏室里,整理出她自己至少三年没穿的衣服三大筐。以往,这种整理出来的衣服,送给保姆张阿姨,她都嫌不如她身上的花布衫干活利索,一脸嫌弃。而今年,小希的先生老凌出了个主意:为什么不在你的朋友圈发个通知,让不介意淘旧衣的朋友一同来家里开个派对呢?既然咱家又没有闺女可以继承你的衣钵,不如让朋友们来挑选。你会从中找到与你审美情趣类似的女子。

说干就干,周六,小希特意让先生和儿子回了婆家,她在家里准备好清茶、水果、手工茶点,等着朋友们陆续光临,把这儿变成“女儿国”。

小希坐于一旁,捧着一杯茶,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也亏她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这些衣衫的来路,竟被她解释得清清楚楚:那一身香云纱的旗袍,是她学琵琶时老凌特意去广东顺德扯的面料。那一年,老凌听说广东有家老厂还保存着刷河泥为香云纱上色的古老手艺,特地从出差地广州赶到顺德,凌晨四点钟就去围观工人们从附近的溪流里,将洁净的河泥一桶桶舀出来刷染香云纱的壮观场面。只见比足球场还大的草场上,工人用竹绷子将香云纱绷直,架放在绒绒的草地上。玄色的河泥用滚子刷上去,要涂刷得厚实均匀。染色必须在早上7点之前完成,这样,布匹浸润在黎明时分散射的光线中,才能形成香云纱一面深黑一面豆沙棕的独特色彩。而晾干后的布匹需要在齐腰深的溪水中再三漂洗,才会形成既柔韧又厚实的质感。

那一身水彩画一样的连衣裙,是老凌的手绘作品,那是他邀请小希一同去看植物园里的鸢尾花之后,心血来潮之作。那时候,两个正在实习的穷学生是多么喜欢人迹罕至的植物园啊,春天,深紫与粉紫色的鸢尾开遍了植物园的湿地与溪流,无论多么浓烈的颜色都是水漉漉的。

而那条玄色的亚麻阔腿裤,缝了一条苗绣的绲边,简直可以去拍武侠片。那是他们刚有儿子那一年,两人轮番背着儿子去贵州旅行,小希看中了垫在苗家人背篓里的靠垫,一针一线,密密地绣着龙凤,鸟纹、蝴蝶纹、角纹、漩涡纹和几何纹随心所欲地穿插其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严密对称。靠垫是苗族人的“子孙垫”,垫在背小孩的背篓里,有的要用三代人,因此要价很高。两人凑了所有的余款,才勉强买了一副。这副靠垫,一开始装饰了儿子的背囊,儿子长大后,老凌出主意将“子孙垫”上的图案拆缝到家里的靠垫与茶巾上去,最后只留下两厘米宽的一小条,他也舍不得丢,就缝到小希的练功裤上去了。那会儿,他和小希都迷上了打“八段锦”,两个人走出去都是玄衣玄裤,好像武侠片里的师兄妹呢……

小希就听到试衣人感叹:原来这些旧衣还承载着这么多难忘的故事,要不是今朝要与之一别,你恐怕好久没想到这些有意思的过往了吧。

小希一愣。没错,如今她成为包裹在各种昂贵套装里的律政俏佳人,出门开路虎,再也不会骑小电驴;给先生买礼物都委托助理。她也已经好久没空练八段锦,套着琵琶的锦袋上,蒙着细细的一层灰尘。当年,她是书痴,如今她依旧爱买书,爱去各种网红书店打卡,却再也没了把一本书从头读到尾的兴致,再也不会与老凌为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是否真的伟大争得面红耳赤。

开个旧衣派对,只是为不合心境的衣裙寻找它的新主人吗?也许这种温煦的回顾,还让衣衫的旧主人回顾昔日的美妙时光,找到自己丢弃的初心。

2022-12-21 玉兰 一瓣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21445.html 1 3 开个旧衣派对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