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三不沾

◎汪骁远

我经常会记得一些边角料的事。比如说前几天和她的聊天里提到了生活,她说:暑假里采访过一对农科院的夫妇,他们都是研究员,每天骑着小电瓶车来回上班,一个月拿三四千,四十岁上下仍然要为生活温饱而奔波……太累人了。你说他们的生活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他们好像乐在其中的样子……只是能沉下心去做一辈子的一件事是好的,但是我不想,我要生活。

这几天反复回味,忽然觉得:如果能成为这样的不爱功名利禄,而有自己生命之趋的人,那人生多少会过得更加充实和幸福。

我猜的,我没有过。

就像高中里,我们班有个同学,他仿佛就是为了学习而生。几乎从早到晚,他一直在学习。早读课念书念得最卖力,白天的课他奋笔疾书,抬头就是眉眼紧锁地盯着黑板,晚自习学到最后,除了上厕所就是坐在位置上看书。当我和朋友在吃饭后闲逛,在枯燥的讲堂上抬头看云和飞鸟,用一切可能的课间和体育锻炼课踢球的时候,他三年如一日:花五分钟吃完饭,然后多二十分钟的午自习;四十五分钟的课一字不落地听完而不犯困……这些不可思议的事他全做到了。

高中的时候很羡慕那个同学。我的高中一直灰暗又迷茫,我觉得他不是,他活得很纯粹很质朴。他的态度如宗教一样虔诚,生活的目的就是纯粹的学习。他为了学习而吃饭、为了学习而睡觉,过着晦朔春秋如一日的苦修,也是清静。就像黑塞笔下的悉达多一样。

我认定他们——这样一类苦修者,享受自己的生活。因为我不是,所以我只能猜。我有一本《达摩的旅行》,被我翻来覆去地转运,从南通带到南京,从南京带到美国,时至今日才第一次翻开看。连看一本书对我来说都是需要下决心的事。这就像《最后一片叶子》里贝尔曼那副永远未曾开工的传世杰作一样,他的画板上蒙住的画布迄今为止仍然是干的。这不也是形容我吗?有一个经天纬地的梦想,口头的巨人,从来未曾实践过。

《达摩的旅行》看了八章,没有看懂他们所追求的禅机到底是什么,唯独看到了欢喜佛,看到垮掉的一代。他们日理中所能洞见的智慧全然体悟不到。但是我喜欢这样的旅行:搭着货运列车去远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在遍布繁星的沙滩上架火,煮罐头吃。那些平时甚至都不正眼瞧的东西此刻甘之若饴,这算是平淡朴实里见生活奥妙的法门之一吧?

是这样的,室友明天就要在天朦胧的时候赶上火车去远方了,他和朋友要在黎明前赶去夏洛特。夜深了,但我有一点想看书,我没有台灯,有手机。嘴巴叼住手机,打开手电筒,钻在被窝里看了会儿书,太闷了。明天再说吧。缩在被窝里笑了一会儿,因为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段话,写一个崩溃的世界之后的富豪们——

他们把泡面放到一边,一个用于放置酒和冰块的大银盆用三个水晶烟灰缸支起来,在银盆里加上水。然后,他们在银盆下烧起火来,用的是百元钞票。大家轮流着将一张张钞票放进火里,出神地看着黄绿相间的火焰像一个活物般欢快地跳动着。当烧到一百三十五万时,水开了。

我的杰作什么时候开始呢?

2022-12-24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21581.html 1 3 三不沾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