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第一缕初冬的寒意已经袭来，卖水果的农家姑娘依旧在医院门口蹲点，眼巴巴瞅着拎着大包小包的中药，或者带着一张胸片或CT照片的人，带着一点心事重重的表情，从面前经过。偶尔，她会扯着嗓子唱上一小段，以黄梅戏的调子现装上了她需要吆喝的内容：“哎，山竹提子菠萝蜜唻，戴帽子的大草莓唻，哥哥嫂嫂你来看啊，比那水果店便宜不少唻，哎，风吹落叶天稍寒唻，再来寒潮暖气就要开唻，天干物燥水果好备起来……”

唱到这里，见有人驻足瞄看她的水果，她突然改成念白：“大哥大姐，15块钱两盒，保管你吃了把那烦恼放一边。怎么样？来两盒不同品种的？”

有人停下，买了新鲜草莓和菠萝蜜，爽快地付款。我选了16个山竹，也只要24块钱，姑娘热心教我挑选：“山竹最好是深紫红色，头上戴一顶绿帽子。果蒂要是变成褐色，就不太新鲜了，山竹颜色红得越深，吃起来越清甜。还有一个小窍门哦，把山竹翻过来看它的底部，中间长得像花瓣对不对？有些是四花瓣、有些是五花瓣，也有六七瓣的，外头有几个花瓣，里头就有几瓣果肉。底部花瓣越多，掂起来越坠手，说明山竹壳薄肉多汁水足。”

我笑她：“把这些窍门儿都告诉了人，挑剩下的你怎么卖？”

“卖到只剩一小半了，再降价呗。反正也没店面房租，挑着担子卖，一天下来能赚个一两百块，就很开心了。”

她是跟着嫂嫂婶婶们来做这些小本生意的，两箩筐水果堆得岗尖岗尖，估计有五六十斤重，以扁担挑着叫卖，一开始，她也挑得气喘吁吁，小腿粗肿，晚上回到出租屋，在热水里泡脚，脚杆上袜子的勒痕也久久不消。后来，她学会用腰胯微微摆动的力量来减少脚踝的压力，学会了“嘿呦”一声换肩，学会了坐在马路牙子上等客人，而不是一味蹲着，她的力气也锻炼出来了，也有劲儿唱山歌了，与此同时，眼力见儿也锻炼出来了。“一般来讲，医院门口最好做生意了，还有啥事，能比生过一场病更让人想得通透？还有少儿才艺学校门口，接娃的家长，候着也是候着，买点便宜又新鲜的水果，他们乐意。”

我感叹她赚的都是辛苦钱。她笑道：“要是留在乡下，晴挑谷子雨挑菜，冬天村里要组织人力疏通河道，那一挑子烂河泥运出去，也要百十来斤。到城里来卖水果，卖完了还去看公益电影，就算看黄梅戏，要是赶上有政府补贴的场子，还能便宜二三十块钱，我的眼界开阔多啦。”

她的担子沉甸甸，她的歌声嘹亮又优美，她好像从不知道辛苦与忧愁，她是这落叶纷飞的街道上一缕暖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