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曝背谈天,最是惬意之事。试想三两或四五个旧时好友,以背向日,谈天说地,或是家长里短、或是既往旧事、或是道听新闻,一番碎言闲语,一段无为时光,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曝背”一词,由来已久,成语有“曝背食芹”,乍一看,晒着太阳,吃着水芹,悠闲自在。典故出自《列子·杨朱》,说一曝背而耘之农夫,以为“负日之暄,人莫知者”,农夫自鸣得意,向妻子大夸海口,只要将这一重大发现献给君主,一定会得到重赏。乡豪闻之,笑其不见世面,谓之坐井观天的浅薄之人。此后还演绎有美芹之献、献曝之忱、野人献芹等同类成语。
这样看来,就“曝背”而言,原不过是乡野农父的田耕之趣,而这样的趣味被唐人拾到诗里,就有了多种的意味。“掉头纱帽仄,曝背竹书光”,杜甫的“曝背”,散发着书香;“何时出得禁酒国,满瓮酿酒曝背眠”,卢仝的“曝背”,迷离着酒气;“渐老知身累,初寒曝背眠”,刘长卿的“曝背”,萦绕着秋日的温情;而李贺的“曝背卧东亭,桃花满肌骨”,更是裹挟一种别样的烂漫。
值得一提的还有李颀的《野老曝背》:“百岁老翁不种田,惟知曝背乐残年。有时扪虱独搔首,目送归鸿篱下眠。”“野老”,可视为诗人自况,“百岁”自然是夸张之词。诗紧扣一个“乐”字:年事已高,了无耕耘之累,一乐也;曝背向阳,安享晚年,一乐也;扪虱搔首,野老憨态之可掬;目送归鸿,野老情态之栩栩;酣睡篱下,野老姿态之自然,又何尝不是野老独自所享之乐?乐而忘忧、随遇而安,俨然一幅岁月静好的野老生活图景。
与“曝背”最为亲近的,当数“负暄”。白居易有《负冬日》一诗:“杲杲冬日出,照我屋南隅。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初似饮醇醪,又如蛰者苏。外融百骸畅,中适一念无。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白居易真正可谓“负暄”的知音,负暄而坐,闭目养神,自有生气起于肌肤,似饮醇厚之美酒微醺,又如冬眠之物缓缓而醒,于是,倍觉筋骨舒畅、心无尘念。“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天人合一,不可不谓人生一大境界。
无论是“曝背”,还是“负暄”,充盈的是古典的意味,连接的却是先贤们生活的天光地气,观照出的是先贤们的生活态度。
体会它们的美好,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