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子
偶然间一段回家过年的视频,看得人泪流满面,而一首正流行的《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充斥着整个网络,“漂来荡去了又一年,甜酸苦辣咸,什么情况都碰过了,心也有些变,身份角色我来回更换……”这首歌触碰了我们心底的内伤,有钱没钱又能怎样,回家过年才是心愿。
回家过年,哪怕是囊中羞涩,带给家人的却是莫名的惊喜、长久的期盼。站在故乡的村口瑟瑟颤抖,久违的炊烟唤回了丢失的味蕾,古老的村庄勾起了熟悉的往事。老父佝偻着脊背,压着一捆柴火;老母模糊着双眸,立在路边守候。游子的心中,渗透了多少的惆怅。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尘封的记忆蓦然回首,扑朔迷离的旧事,叠叠层层斑驳了幻影。门前的老树交出了最后一片叶子,它衔不住冰冷的沉重,在暗夜发出了戚戚的哀鸣,屋后的小河光洁了覆满刘海的额头。
划着小船的邢家父子撒起了大大的渔网,一条条白鲢、一尾尾鲫鱼在网中挣扎,它们知道今天此命休矣,孩子们不懂鱼的心理,在岸上蹦跳吵闹,那动静堪与鱼儿较量;邻家的场院传来“嗷嗷”的嚎叫,持刀的屠夫正宰着年猪,接一盆猪血溜一盘豆腐,洗一根大肠炒一碟辣椒,拣两根骨头炖一锅热汤,过年的滋味便在心中明媚;李家大嫂逮住了公鸡,漂亮的羽毛拔给了女儿,小丫头用它做了一个鸡毛毽子,几个孩子就踢起了毽子,而她家的小子正蹲在场边放着小鞭,“噼噼啪啪”和着狗的狂吠、猫的假寐;林家二叔的场院挤满了乡亲,那是排队理发的老人,这种老式的剃发刮胡,年轻人是不屑一顾的,他们要卷要染,要时髦要新颖,他们的时尚潮流,老人们同样嗤之以鼻,几十年的发型一成不变,是他们骨子里的坚守,就如同坚守着自己的土地一样,他们在自己的田园里耕耘播种,秋收冬藏,年复一年,在岁末年尾,终于可以停下锄犁,歇上一歇,将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就像收拾那些挂在墙上的农具、堆在屋角的家什,里里外外干干净净。
西院李老师又摆开了阵势,师母在一旁裁纸磨墨,但见笔走龙蛇、句雕风月,顷刻,一副对联跃然纸上:“几点梅花添逸兴,数声鸟语助吟怀。”恰是他院中的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竹枝摇曳,鸟鸣啁啾。李老师的春联已馈赠了众乡邻若干年,虽然市面上有现成的对联,但是每年的此时,村上的对联都出自李老师之手,乡邻们看惯了李老师的字,只觉得啥人的都比不了,其实,那不仅仅是因为李老师的字鸾翔凤翥、鸿惊鹤飞,而是因为他会根据各家的情况写出相应的对联,有风花雪月的、有招财进宝的、有诗书礼仪的、有如意吉祥的。传统的元素在人间烟火里流转,它弥漫于乡野小径,流连于篱笆瓦屋,与古老的文化交相辉映。
回家过年,在老屋的门前贴上对联,父亲眯缝着双眼,左观望右端详,倒贴的福字在堂屋的粮柜上祈愿。母亲的肉丸已在油锅里浮起,父亲的烩鱼还在案板上踌躇,挖一棵母亲种下的黑菜,烧一碗父亲打制的粉丝,年的味道便在晚风里呈现。
回家过年,让乡音婉转于咽喉,让乡愁停留在舌尖,让静穆的村庄唤回童年的歌谣,让深情的土地吟诵归乡的诗行。虽然故乡已修改了容颜,但漂泊的游子仍记得村口的老井。
回家过年,穿过斑驳的岁月,走过青苔的小径;鸟儿在枝头张望,狗儿在草垛打转,瓦楞上的衰草在风中零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