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笑
《陶庵回想录》“我的童年”一节,谈到其堂兄弟,“其中共祖父的两个,年龄比我大了几岁,因伯父去世了,家无田地,靠伯母一人纺纱不够一家生活,虽有两个妹妹,靠砑纸有点收入,当然仍难生活,所以两兄弟都出门学生意去了”(中华书局2022年版,第25页)。其中“砑纸”一词,初印本编者注“压实磨光的纸”,重印本则改为“绍兴当地制造祭祀用的锡箔时,把锡箔裱在纸上后,逐张压实压光的工序”,自然更为确切。
陶亢德是绍兴人,其乡前辈范寅所著《越谚》记载,“打锡成箔,砑纸上,为冥镪料。相传前民供宔用银,明太祖起兵无饷,刘青田令借而集,迨定鼎,则还以锡箔之纸锭。业此者,宁绍两府细民”。绍兴素有“锡半城”之称,即全城有一半人以锡箔业为生。而其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较他业为易学,而获利亦较厚”。
至于砑纸,其工具是一根五尺长、一手握大的竹竿,上端系于竹质弹簧之下,下端镶嵌了一个平面的铁块,地上装置二尺高的底板,锡箔就放在底板上,左手按纸,右手握着竹竿向着锡箔来回挤压,使之与纸结合更加牢固,表面更为光洁。如此工序无须大量体力,故而“不独贫家小户争为之,即中人之产,其妇女亦多乐此不疲也”。
其后锡箔业衰落了,有些砑工转不了业,只得苦撑,维持生计,当时有民谣说“砑纸工人实在苦,吃个冷饭头,坐个硬板头,起早落夜黄昏头,夜里砑纸点个灯盏头,走到纸店里听弹头,一路眼泪向肚里流”,又说“砑纸司务实在苦,砑纸砑到半夜过,冷脚冷手无处焐,喝碗冷水填填肚”,还说“砑纸娘们死无常”,劳作之苦,生活不易,可想而知。陶亢德说“靠砑纸有点收入,当然仍难生活”,也是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