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玥
那天,那尾红尾鸲的状态特别好,它出巢之后破天荒在距离树干鸟洞处盘旋了一会儿,照理,阿泰是最有可能捕捉到它抖翅扇动光影的那一刻的,但是,偏偏慢了一点点,对焦对虚了,很难形容阿泰那一刻心中的浩叹,心下正懊悔,忽见那鸟回来了,它像一个忘了关煤气灶的出门人一样,大幅度地折返,慢悠悠华丽丽地扇动翅膀,盘旋片刻才进了巢。说时迟,那时快,阿泰几乎是下意识地连按快门,拍到了红尾鸲入巢前一刹那缓冲展翅的正面。
过了那一刻,蹲守了4个小时的阿泰才意识到双腿僵麻,站起来,左腿都不能动了,他像一只白枕鹤一样单脚跳行了好多下,再放下左腿,才感到气脉匀和。
这位潜伏者拿下树枝编成的帽圈,一把扯下脸上的迷彩面罩,回放刚才抢到的镜头,心咚咚跳。红尾鸲正好撞进了他的准焦线附近,这只鸟如此之漂亮,而且气韵悠然,鸟背上的黑色花纹是一种凛然的蓝黑色,腹羽是漂亮的橘红色,到尾翼过渡到明亮的橘黄色,而这橘黄色中又掺杂了少许橘红,因此它在自己的巢穴前兴致勃勃炫技时,双翼扇动的是一团太阳般暖煦的光线,你会感觉那鸟是从火焰里飞了出来,它带动了周围的清凉气流,加热它,一瞬间,烘出了芬芳。
阿泰再次凭着理工男的精密头脑,在拍鸟潜伏中取胜。
鸟儿是最不听话的拍摄对象,鸟儿离巢的飞行路线更多,直冲、离巢转弯、离巢回转等等,各种角度都有可能会出现。这时既要拼运气,也要拼准备。阿泰勘察好后,回家把常见的五种鸟儿离巢路线都画在电脑上,而这五条红线与蓝色准焦线的交汇处,就是他的拍鸟区域。阿泰必须小心翼翼无声无息地移动镜头,就像打飞靶一样进行“追拍”。
就不难理解阿泰拍到红胁蓝尾鸲转身飞行的瞬间,为什么会激动得说不成话:那只鸟儿在对面的树干上蹬了一脚,辉蓝色尾上覆羽完全打开了,在急速的飞行舞蹈中,它浑如一把蓝色的团扇,连每根尾羽边缘珍珠色的灰蓝光芒都清晰可见。
“打开翅膀的瞬间/冷风吹透/你瘦了/而那自由的轮羽光芒/却让你欢乐地浮漾起来/如在天堂。”
阿泰写的这首短诗,既是在说鸟儿,也是在说他自己。
这位30岁的大男孩,每次干完一个大项目就从办公室里蒸发,助手都知道,他北上拍鸟去了。那些鸟儿会给他无尽的治愈灵感。
何况,还有郊外无拘无束的空气,潜伏拍鸟的时候,一直为鼻塞所苦的阿泰忽然闻见了干草、松针、被啄破的野柿子的香气,还掺杂着一丝丝被太阳烘干的鸟粪气息。
被鸟儿牵引来的他,在自然的核心,嗅觉已完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