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勾花是老家人的一种手工艺。曾几何时,走进古镇袁庄乡里,几乎家家有勾花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健康的、身体有病有残疾的,都可以勾。勾花所需的工具简单,一根针,挑起一根线,在手里拉拉扯扯、勾勾搭搭,不一会儿勾成了一个辫,不一会儿又变成一朵花,不久就成为一片叶子,一件衣服……这就是勾花的技艺,这就是勾花的神奇,这也是勾花的魅力。
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勾花的场面是很热闹也很有韵致的。场院里、树荫下,或者某个姑娘的闺房里,几个女子聚成一堆,一边拉着呱,手里的一根银针却一刻不曾停下来,她们随身都有一个精巧的小竹篮,篮子里是一团线,谈笑之间,一朵朵千姿百态的花儿就在她们手中悄然绽放。
妻子当然看到过这个场景,染濡过这样的氛围,心里不免艳羡,但她勾不成。妻子是一名老师,一位班主任。老师的时间紧,每天一大清早就要到学校去,白天没有一点业余时间,晚上又要备课,还要批改学生作业,她只能打消勾花的念头,做一个旁观者,做一个欣赏人。妻子的妹妹是当地一个名“勾手”,于是,寒暑假期间,妻子便到妹妹那里去看她的产品,或者拿起钩针,笨拙地享受半日勾花的乐趣,但只是匆匆领略一下,无法深层次体会勾花的美,于是,她信誓旦旦,待退休以后,一定要跟妹妹学勾花。
然而,当妻子从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却接到儿子的另一份上班“通知”。孩子们可能是算计好了的,结婚后迟迟不要孩子,直到妻子退休,儿媳妇正好生产。妻子当然必须服从这个大局——带孩子去。妻子只好把她的勾花计划深藏在心底。妻子绝对没有想到这一藏又是10年,为了孙辈,妻子在南国生活了10年。当然,其间妻子也曾经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比如孩子送去了幼儿园,送去了小学,这个时间便可以由她安排,但是,妻子生活在离家数千里外的城市,那里没有勾花,当然也不可能从老家拿花到那儿勾。妻子只好继续深藏她的勾花梦想。好在老家有“十字绣”,妻子便让我从家乡寄去“十字绣”,每当一个人孤独无聊的时候,便坐下来一针一针地绣花,算是过一下勾花“瘾”,妻子为家里绣出几块匾额:紫气东来、花开富贵……这些十字绣陈列在家里,成了一幅幅珍品。
孩子终于读小学高年级了,可以不用妻子再陪护了,但这时的妻子已经熬成了一个头发花白、老眼昏花的老奶奶,不过,她勾花的梦想依然没有变。我曾建议她参加练书法、跳广场舞等活动,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够从中找到乐趣。妻子却不以为然,她还是要寻找她的勾花“事业”。为此,她还说出一番理论:勾花也是一种锻炼呢,人在勾花的时候,身子随着手的勾扯而不停地抖动,勾花过程中,还要记数,还要“按图索骥”,可以说是既要用脑又要用体力的一项运动。当然,勾得好,还有收入,这不是一举多得!
现在,老家的勾花人已经很少,妻妹也进城带孩子去了。我终于在小镇上帮妻子找到做工艺品业务的缪娟,缪娟是个热心人,在得知妻子对勾花的一往情深后,她说:没事,你到我这里先学起来,勾好了送给我,勾不好的那线就算我的。妻子听了,感激得很,终于觅到了知音。
妻子对勾花“任劳任怨”,有时为了一个花瓣她会摸索老半天,有时还会带一个晚,终于,在妻子一针一线下,勾出了围巾、勾出了帽子、勾出了小孩子的小鞋小袜……它们是那样的精美雅致,望着这些成品,妻子的老脸笑得也像一朵花。
看着妻子低头飞针走线的样子,我看到了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