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常青

老刘是我以前的同事。瘦削的身板，尖尖的下巴，戴着厚厚的眼镜，朴素的装扮，一副老派文人的模样。

年轻时的老刘才华横溢，文笔恣意潇洒，文章常常见诸报端。他下过乡、插过队，回城后进了一家国企，作为单位响当当的“笔杆子”，在秘书科干得风生水起，为单位捧回不少荣誉和奖项。

秘书科长还有两年退休，大家都认为将来科长的位置非老刘莫属。秘书科一共五人，老刘不仅业务能力强，而且资格老，成为“接班人”应该顺理成章。有些与他亲近的人私下里已经开始“刘科、刘科”的叫着了，老刘只是憨憨一笑，也不应答。

然而，本以为前途一帆风顺的老刘却没能众望所归坐上科长宝座。不仅如此，命运还因为一个女人的到来而改变。这个从外单位调来、不知底细的女人，在秘书科长卸任之前抢先接了班，所有人猝不及防，为老刘愤愤不平。倒是老刘自己很是淡然，照样忙里忙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事情远没那么简单。女科长上任后，飞扬跋扈、嫉贤妒能的本性逐渐暴露，把原本和谐安稳的秘书科搅得鸡犬不宁。不仅如此，她还经常背地里使阴招，在领导面前告恶状、孤立老刘，办公室里从此再也听不到老刘爽朗的笑声和时不时煞有介事的朗诵。渐渐被边缘化的老刘变得沉默寡言，不再斗志昂扬。文人的清高，使得他不屑为自己解释和申辩。他默默地把办公桌移到最角落，每天准时上下班，没事干就喝茶看报抽烟打发时间。

那段日子，老刘时常来找我借报纸杂志，因此与我熟络起来。可他并不多言，总是卷起就走，一句客套话都没有，不与人言的委屈全写在阴郁的脸上。

沉闷多年，老刘的人生终于迎来转机，他被聘为一家报纸的编辑，在那里，他得到再次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创作了不少优秀作品。有一天，我在报社的走廊里碰到他，他非常兴奋，拉着我的手聊了好半天。他看上去跟过去完全不同，更加坚韧，也更加自信。

原来老刘是那么的健谈。报社的工作使他如鱼得水，重新振作的力量，让他找回了自己。言谈中，我分明看到他略带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辉。

记得当时我刚拜读过一篇《被长处打败》的文章，主人公的境遇与老刘当年如出一辙。我推荐给老刘，老刘听完哈哈大笑。

聊起过去的人和事，老刘说他早已释怀，云淡风轻。挫折使人成长，他并不怨天尤人，相反他很感激，那段难忘的经历丰盈了他的人生。那些曾经对他不利的人和事，并没有使他堕落和失落，反倒给了他成长的机会。他绝不会将任何黑暗和恶意留在心中。他感谢我那些年对他的关照，不厌其烦地为他提供报刊书籍，正是那些精神养料给了他很多年的支撑。他说，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像清泉一般从容，自在流淌。

暮色四合，我与老刘作别。穿过街道，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城市在经历了短暂的昏暗之后，重现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