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凌
三年前,刘哥就放出风去,说他的酒精肝严重了,医生叫戒酒。从此在任何一个公共场合滴酒不沾。只有刘嫂和少数几位好友知道,刘哥是能喝酒的,他的轻度酒精肝经过半年的调理已经完全逆转。只不过,为了留着那点日益减少的酒量去跟老婆喝,只好对外声称已经戒酒。
一开始,刘哥要找刘嫂喝酒,刘嫂挺不习惯的:理由怎么这么多?馋酒就馋酒了!刘哥如今脸皮也厚:我就馋跟你单独说说话的机会,不行啊!
当然行,求之不得。
为着刘哥这新习惯,刘嫂每年多了不少工作。比如,备酒。每年秋天,新米下来的时候,刘嫂都要回乡下娘家去,向种糯稻的邻居定三十斤土烧。这都是老邻居用自家产的糯稻,自家发酵,自家用土灶蒸馏,做出来的酒。像好酒的上品原浆一样呈浓浓的米黄色。这些酒装在6个土烧坛子里,取回来还不能直接饮用,还要给它增加果味。刘嫂把一部分酒做成杨梅酒,另一部分做成红参酒和青梅酒。
做青梅酒最是复杂,因为需要从没打过农药、施过化肥的青梅。每到6月初,刘嫂都会拜托闺蜜们在自家小区里寻寻觅觅,找那自然掉落的青梅。
梅子酸涩,本来无人问津,这下可好,闺蜜们为了老刘这一口酒,像特工一样在花池边、草丛里寻觅。望见青中带黄的梅子,四顾无人,赶紧捡来揣兜里。梅子用粗盐揉搓去除酸涩,沥干,在半阴半阳处晾晒。刘嫂还会在梅子的表面用牙签戳出很多小洞洞,加速水分的挥发,方便酒味与梅子味的互相渗透。酿制青梅酒,还需要土法酿制的红糖。立刻就有闺蜜出差时,从遥远的云南替刘嫂背回了陶土碗蒸馏的、几近失传的“碗碗糖”。
备完酒,还要备菜。除了刘哥自行带回的鹅掌、鸭舌以外,她会自己做发芽豆、卤花生、油煎小黄鱼、白灼秋葵等下酒菜。为了与老公尽兴对酌,刘嫂甚至在乡下父母家种了一垄花生、一垄秋葵、一垄毛豆。9月初,最后一茬毛豆收回来以后,还要准备秋冬的下酒菜——烘青豆。要从毛豆秆上一一摘下毛豆荚,剥出豆粒,然后要在一个大炭盆里生火,把铁丝网架在炭盆上,将生鲜毛豆在网上薄铺一层,用微火慢慢烤成烘青豆。这才是神仙级的下酒菜,鲜糯中有一股炭火熏出来的咬嚼韧性。
就图那种知己一般的交流——是的,刘哥也是过了这许多年才发现刘嫂如此有见识,她在20年的带娃生涯中没有放弃对这个世界新潮流、新变化的广泛涉猎,她的艺术触觉与阅读灵性并没有消失。而刘嫂也发现,以前被她戏称为“酒坛魁首”“酒肉班头”的老公,居然依旧保持了知识分子的清净觉悟,保持对这个世界的独立见解。名利就像沼泽地,他以轻盈的身姿飞渡踏越,并没有中途沦陷。这种幸运,不是每个家庭都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