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凯燕
若非墙面介绍,我不会抬头去看美术馆屋顶,也便见不到这个大名鼎鼎的衣帽挂钩。木质挂钩无甚稀奇,同时期生产出来的兄弟姐妹无数,早已化为历史尘埃,而它的机缘如《醉千年》歌词“就只看了你一眼,就已确定了永远”。它被看见、被选择,拥有了新身份,青蛙变王子,为各大美术馆作为贵宾,珍而重之。多么奇妙的经历呀!我仰头端详衣帽挂钩,试图看出不一般,然而,它的确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挂钩。
选择它的人是杜尚,一个风度翩翩的法国人。他一生中甚至没有画过多少作品,却用观念撬动西方艺术的根基。这个衣帽挂钩,原本在其应有的位置,履行它应尽的职责。然而,杜尚偏要把它高置于空中,离开功能意义,使它无意义,由其无意义创造出一种新的艺术意义。
杜尚另一件惊世作品,是定名为“泉”的小便器。此物件送往展览馆,连最前卫的艺术家都感到不安。几乎是公然挑衅,艺术什么也不是!小便器被拒绝展出,然而这一行为却深深刻在美术史中,如一块大石头投入湖中,激出波澜。
照片中,始作俑者杜尚慵懒闲散,看起来与世无争。一个内心叛逆、挑战规则的人往往是尖锐的、锋芒毕现的,杜尚却不是。这个好脾气先生从不把艺术当回事,避开任何圈子,宁可丢下艺术去下棋。但他时不时又要去挠艺术的痒痒,如顽皮的孩童,使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又舍不得去责罚。
我站在美术馆大厅,眼底里满是斑斓华丽或诡异怪诞的现当代作品,杜尚的挂钩如同扫地僧,质朴无华。我看了它很久,从不解到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