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慧琴

小院隔壁的塑料温棚早已被父亲夷为平地，成了他打发闲暇时光的果蔬乐园。每每走近，眼前总会浮现出一片姹紫嫣红的月季花“海”，若是草木没有情，我怎会常常想起它们呢？

有几年，父亲特喜欢种植花卉，经常有邮局的信差送来全国各地的花卉杂志。父亲通过实践研究，掌握了一定的种花技艺，决定培育月季售卖，希望能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月季开花次数多、花期长，枝蔓就可修剪培育幼苗，生根快、易成活，适宜在西北高原露天栽培。

不出几个月，近700平方米的塑料温棚里花香四溢，一片姹紫嫣红。招来了蝴蝶和蜜蜂，连饭后散步的学校老师和政府工作人员，也被吸引来了，连连称赞父亲养花的技艺，隔三差五还带着照相馆的人来拍照，温棚也成了学校毕业班拍照留念的景点。

从父母的脸上读不出丝毫的开心，正是赡养老人、供养孩子上学的年纪，母亲甚至埋怨父亲不该种植换不来钱，需除草灌溉还很扎人的月季。我也跟着发愁，不再喜欢它们，除非有同学吵着要观赏，才会懒懒地带她们去看，任由她们剪了带走。等花凋谢了，就更不会去看它们了。而我对月季动情，也是在那个冬天。

屋外刺骨的冷，天很高，阳光白得刺眼，从远处的山坡到小院门口的树木，再到脚下的枯草，一片土黄色。如同我的内心，寂寞又荒凉。母亲叫我一同去温棚除草，温棚上的塑料也被狂风吹成了土黄色，门上的草帘子抑制不住狂风的肆虐，在褪了色的木门上胡乱拍打着。无心走进温棚，无心为换不来任何价值的月季付出我的丁点劳力，看看母亲被刺扎得满是红点的双手，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阵清新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全身立即暖暖的，接着又被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迷住了。只隔了一扇门，我好像被母亲带进了另一个世界。适宜的环境下，一朵朵月季绽放得比夏天更加娇艳动人，一尘不染，它们像是被我们的再次光临而感动了，花瓣上满是透明圆滚的水珠；我也被它们深深地打动了，是它们给土黄色的冬天增添了温暖和色彩。

不由得想起了最关心我的语文老师，也想送去一份温暖给她。第二天早读下课回家吃早餐的空档，我拽着母亲去温棚帮我剪了一束颜色各异的月季，用塑料袋套住花朵一溜烟跑去了学校，土黄色的校园里，接住月季花的李老师满是欣喜，她的宿舍里瞬间春意盎然，被我嫌弃的月季同样暖了李老师的心。

通过李老师的介绍，温棚里又迎来了穿着棉衣赏鲜花的喜好者，月季的努力绽放也为自己做着最硬核的广告。一入春，人们都来争相购买。一株株月季被剪短后跟着新主人走了，只在温棚里留下了一个个小土坑，母亲连卖带送，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了我家的月季，它们为我们姐弟俩换来了新学期的学费，给父母换来了春耕的化肥和家禽，还给家里攒了一部分钱，我却莫名地伤感了很久。

村里有一段路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从村子的最东头穿到最西头。每到秋天，村邻家门口的月季都盛开了，从它们身边经过，它们也像是认出了我，在风中轻轻摇摆着，一直“目送”我走远，我却感觉是自己狠心抛弃了它们，不敢再回头。

美好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但曾有过的感动，我们都会记得；这些年，每走近一片花海，我都会想起那片月季。人间有爱，草木亦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