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书

嘉庐君：

你最喜爱的木香花已到处盛开，晴天好看，雨天也可爱。我种的那盆今年着花不多，可能是因为去年花后修剪不当的缘故。计划把藤蔓牵引到阳台廊柱上，但愿能攀到雨棚顶上去。

上周神保町的东京古树会馆举办了书市“东西吉祥会”，我没空去，好在事先收到了书目。琳琅阁家有不少汉籍，清后期至民初的刻本印本居多。这些年汉籍价格一路高腾，通常直接进入拍卖会，普通市场越发不易见到。像样的刻本既不易得，最近老友百濑周平的搜罗兴趣也由刻本转向写本，特别是朝鲜史领域的资料，也是独辟蹊径。有几种朝鲜半岛传来的佛经写卷，都用朝鲜纸张，笔迹亦出自朝鲜人之手。想来自大疫以来就没有拜访过百濑，便联系他，说想买其中一册。百濑很快回信，约了当天下午见面。

我到他家已是傍晚，当时樱花还没有全谢，深春晚照将树丛和街区染成美丽的金粉色。凉风扑扑拂动百叶窗，书室一切如旧。百濑将我约的两册佛经钞本给我看，一册是《大方广佛华严经礼忏》，封面墨书“石井教道藏”，内页墨书“伽倻学人呈于/石井教道先生”，卷末墨书“此本者，依于桐华寺留学/中之海印寺东宪君/而为被赠物也。/昭和四年十二月三日志/于东鸭/石井教道”。又有一行淡蓝黑钢笔墨迹写就的日文，译过来是“予往海印寺时，给我种种照顾，归途曾求海印寺杂板，遂送来这一册”。

石井教道（1886-1962）是近代日本的佛教研究者，爱知县叶栗郡人，世代信仰佛教，叔叔是僧人，他年轻时跟随叔叔一起住在寺町的永养寺，后来在净土宗称名寺剃度出家，在净土宗学第五教校念书，考入宗教大学，专攻华严学。1916年担任叡山大学讲授，1923年转任大正大学，著有《华严教学成立史》《净土教义及其教团》等作品。

桐华寺在大邱北部的八公山，创始于新罗时代，如今是曹溪宗寺院。跋文中的“东宪”应是海印寺的韩国僧人，当时在桐华寺修行。当时日本人很容易去韩国旅行，学界考察更是常见，石井教道去海印寺是为调查华严宗相关资料。

这册钞本共20纸，记载了朝鲜华严宗的礼忏仪轨。开篇有两页谚文，不过并非训读，而是用谚文标记“净法界真言”“观世音菩萨散花印陀罗尼”“甘露水真言”“乳海真言”等咒文的梵音，是方便朝鲜僧人诵读的本土读本，现在韩国寺院也有这种形式的谚文佛经。

另一册是《华严礼文》，共12纸，全用汉文写成，卷末墨书“昭和三年八月十二日/朝鲜国庆尚北道远城郡公山面八公山桐华寺/浮屠精舍佛教专门讲院/海印释子茂根焚香谨书”，也是在桐华寺修行的海印寺僧人所钞，日本年号则是殖民时代的醒目烙印。这册很可能也是石井教道旧藏。虽说都是我用不上的资料，却因为曾经去过海印寺而买下了那册《华严经礼忏》。

书市目录里还有众星堂出品的两种石井道教旧藏，崇祯八年（1635）全罗道顺天松广寺刊刻的《大方广佛华严经疏》与万历三十二年（1604）春智异山能仁庵开刊、移镇于双磎寺的《法集别行录节要并入私记》。看来是最近石井旧藏散入拍卖市场，诸家书肆竞买，如今又进入新的书市。

昨天下课回来，一路见到无尽柔绿的山原与浅银灰的流水，心里喜欢极了。到出町柳，天上已积了厚厚的乌云，看样子要下雨，夜里果然电闪雷鸣。今早雨止，上课途中路过鸭川，北面群山笼着薄烟，青绿浓淡不一，是我永看不厌的颜色。

松如

癸卯谷雨前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