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顾况进士及第,适逢战乱,那年玄宗已出奔至蜀郡,中原地带烽烟四起,肃宗只得下诏将当年的科试分于江淮、成都、江东等地举行。顾况在江东考场跻身于进士行列,已过而立之年。可及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况毫无作为,只能流徙在他人幕下看人脸色。
心底的悲哀化作他的《悲歌(其二)》:“我欲升天天隔霄,我欲渡水水无桥。我欲上山山路险,我欲汲井井泉遥。越人翠被今何夕,独立沙边江草碧。紫燕西飞俗寄书,白云何处逢来客?”
诗具极强的主观色彩,起笔的四句,借方方面面的比喻,强化诗人意图不能实现的悲苦。后四句写越人身披翠玉装饰的外衣,却不知今夕何夕;自己孤独站立江边,眼见茂盛碧绿的江草四周环绕。虽有紫色燕子向西而飞,却无法替代鸿雁传书;虽有白云悠悠空中飘浮,却与自己思念之人无法相逢。
显然,诗人所思,不仅仅是朋友、是恋人,它还有更为深沉的内涵。
“帝子苍梧不复归,洞庭叶下荆云飞。巴人夜唱竹枝后,肠断晓猿声渐稀。”这首《竹枝曲》,取材娥皇、女英追寻舜帝而不归的凄美故事,这故事曾唤醒多少诗人的灵感歌之咏之。娥皇、女英投身苍梧,再也不见踪影;只有洞庭湖的水漂浮着落叶,洞庭湖的上空流动着彩云。巴人情不自禁在夜里唱起声韵悲恸的竹枝曲;那断肠的声音连绵不断,迫使三峡晓醒的猿猴也不再长啸高鸣。诗中的悲苦,如空谷传响,哀转不绝。
诗人还借禁闭深宫的宫女传达自己的哀怨,“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耸立高空的华美楼阁飘荡起悠悠的歌声,轻风应和着宫嫔陪伴君王的阵阵笑语;月色皎洁夜漏的声响叠映出婀娜的舞影,卷起水晶帘,一切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河,可望而不可即。
这首《宫词》重叠着两幅不同的画面,一是笙歌笑语,欢快连连;一是孤寂凄冷,哀怨郁闷。承宠者与失宠者的两重天地,在荣辱中、在盛衰间形成强烈的对比。
贞元三年,顾况因入朝为相的好友李泌荐引,调任六品著作佐郎,这时顾况已年过花甲。从进士及第到入朝为官,整整三十年,顾况身陷官场上的虚情假意、尔虞我诈,早已心灰意冷。贞元五年,李泌去世,顾况赋诗《海鸥咏》,讥诮朝中权贵,诗云:“万里飞来为客鸟,曾蒙丹凤借枝柯。一朝凤去梧桐死,满目鸱鸢乃尔何!”
因为此诗,顾况触犯了众怒,他受御史台弹劾,贬为饶州司户参军,他干脆辞官,携家人隐居于茅山,入籍为道士。此后,顾况便自觉地走在那“道”上,直至那“道”上的白云隐去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