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凯
五四青年节,“60后”的我已近花甲之年,但在艺术同道把酒言欢、高谈阔论之际,仍幻想着自己是意气风发的青少年。仿佛在冥冥之中,晨课,我写了四个字:崇德向善。上午无事,随意翻看手机,竟看到了校友罗町子的美篇《梅青墨秀》,方知我的美术启蒙老师梅崇德走了。
20世纪80年代,南莫中学的校门口,有一个教室山墙做成的大黑板,这大黑板就是梅老师发挥才华、展示美术功底的舞台。每隔两个星期,最长一个月,梅老师就出一期黑板报。黑板报的主题画以彩色粉笔为主,受当时条件限制,有时也能用少量水粉,做到主题突出、色彩鲜明、抓人眼球。梅老师的变体美术字功力极深,用粉笔能随手写出不同的字体,黑体字、仿宋体、新魏体,以及篆隶楷行,他无一不精,信笔挥洒。黑板报的插画也可见梅老师的艺术水准,有的是寥寥数笔就包含无穷韵味,有的他精雕细琢让我们顶礼膜拜、惊叹不已,有的是他随心所欲一笔带过却是画龙点睛、不可或缺。如果梅老师出黑板报适逢星期天学生返校时,就会出现这样的电影画面:一名不到30岁留着长发、丰神俊朗的老师站在一张长凳上专注地画画和写字,他身后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农村学生张着崇拜的眼神仰头观看,学生们的脚边是还没来得及送到学校食堂的大米袋,以及七乡八村回校学生的各色行李,一直到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有一次,学长周春喜叫我帮忙去洗黑板。洗黑板是将原来的黑板报先擦干净,然后用抹布蘸水把黑板洗干净,不能有一点白粉痕迹,干了以后梅老师画画才更有效果。学长对着原来的黑板报迟迟不忍擦掉,我们想象着梅老师写字的笔画走势,手指自然而然地随着字体比画起来。当时就这样想的:这么漂亮的黑板报怎么舍得擦呢?
梅崇德除了是我的美术老师外,还教过我生物。初三的生物课程是讲生理卫生,梅老师在这方面高人一筹。一是梅老师原先做过赤脚医生,对小毛小病和身体构造要比照本宣科的普通老师强得太多;二是他是专业美术老师,在黑板上随手就画了人体图,一下子就引来同学们的一片赞叹;三是梅老师是我们所有老师中最能寓教于乐的,他总是笑眯眯的,把复杂的内容简单化、枯燥的课程趣味化、严肃的问题条理化。
20年前,我在海安办女子职业高中,其时梅老师上有二老住院,颇为拮据。有一张姓同学挥霍无度无钱回家,想向梅老师借钱过年。梅老师善心度人,招待吃饭,酒后还为张同学写了张借条,说向张同学借了多少多少钱。这样,张同学回家哄老婆说今年赚的钱借给梅老师云云。不久,张同学来我学校也向我借钱,而我因听说此事,为梅老师不平,故要求张同学向梅老师书面说清再借钱。他立即去找梅老师,梅老师二话没说,就给他做担保。我一看不太放心,就当面给梅老师电话,问原来借条的事有没有说清楚。梅老师说张已经书面说明了。我问怎么说明的?梅老师读了下张同学的字条:本人与梅崇德老师在2000年的经济往来已全部结清,互不相欠。我一听就说张在玩滑头,因为他骗梅老师写借条是春节前,也就是2001年1月份,而现在的说明是结清了2000年的,在法律上不能否定2001年1月的子虚乌有的借条。梅老师一听才恍然大悟,深感无语无奈。此事终究是圆满解决了,免除了可能的后顾之忧和闲言碎语。但其中可见梅老师总是将心比心,以其善意度他人。遇到别人有困难,他总是竭尽全力帮忙,乃至无条件地助人为乐。
梅老师曾为我学校写过一副对联:看庭前花开花落,观天外云卷云舒。署名二呆,槑是梅的异体字,梅老师以二呆作艺名,有双关之意,可能也有点不屑,不屑与尘俗为伍,他就是个谦谦君子,不屑于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的儒雅随和、他的风趣幽默、他的童心未泯、他的才华艺品,感召着天南地北的学生继续追寻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