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高
妻爱上钓鱼,时间得上溯到10年前。那一年,她60岁,刚退职回到乡下,想休闲几天。见邻居富平扛着鱼竿去钓鱼,便对他说:“平叔,我也想去钓钓鱼。”平叔瞪大眼睛将信将疑,对她说:“你这一大把年纪,还想钓鱼?”妻说:“我想试试。”
平叔爽快人,立即从一只长长的绿帆布包中拿出一支鱼竿对她说:大姐,今天不论大小,你只要钓到10条以上,我这支新鱼竿就送给你了。妻接过鱼竿,没再说什么。
妻就这样带着几许忐忑和几许兴奋,跟着平叔向村外的大河走去。
这一路走,平叔就向她说起钓鱼经。平叔说:“大姐,这钓鱼,首先是一个体力活,有时一站就大半天,拼体能;再者,这钓鱼还是一个智力活,来到河边,下好鱼食,垂下鱼钩,你就开始与鱼斗智斗勇,都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有时,五六个小时下来,一条鱼都钓不到,你得有足够耐心。还有,要想钓鱼,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你都得懂一点,要学会看风向识潮汐试水温,久而久之你就成了半个气象学家。”平叔说着,妻似懂非懂,说话间,大河到了。
无风,水面波澜不惊。平叔麻利地下鱼食做鱼场,又细心地帮助妻在鱼钩上装好钓饵,对妻说:“可以了,祝你好运。”平生第一次,妻向大河垂下了钓钩。不一会儿,浮漂开始有节奏下沉,妻屏住呼吸,双眼紧盯着那红色的漂。平叔轻声提醒:有鱼咬钩。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浮漂大幅度迅猛下沉,未等平叔发出指令,妻猛地提起鱼竿甩向身后,只可惜用力过猛,鱼从钩上滑脱,钩上只剩挂着的前唇。平叔过来一看,直呼可惜,一条大草鱼溜了,从鱼唇上可看出,这条鱼足有十斤以上。
首钓未捷,并没影响妻的心情,相反更激发起她再次尝试的渴望。她学平叔的做法,再次装上鱼饵,满怀信心地把期待投向大河。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浮漂仍一动不动。太阳升高了,五月的阳光已有了一点点燥热。妻有点急了,额上渗出一层汗珠。平叔说:“大姐,这钓鱼不是好玩的吧,要不把竿子收了,你先回去歇歇,我钓到的,晚上分你一半,你带回城里犒劳犒劳女儿女婿。”妻用衣袖擦擦汗说:“平叔,我再坚持坚持。”平叔说,现在就靠平时积累的经验和钓鱼的技巧来与鱼周旋了,刚才的失手,主要就是没经验造成的。妻没再说什么,眼睛紧盯浮漂。哇塞,鱼又开始咬钩了,只见那浮漂猛地往水下一沉,又被快速送了上来,再沉下去,又被送上来,妻凝神静气,随着浮漂的沉浮节奏,轻轻提慢慢移,缓缓运动。下沉时,她放松鱼竿,上浮时,她抬起鱼竿,把鱼线稍稍收紧,与鱼展开了“拉锯战”。妻其实不知道,这就是钓鱼“老把式”的“溜鱼”。
此时的平叔,也正被一条鱼缠上,专注于自己的鱼竿,顾不上指导妻了。妻也不急了,与钩上鱼在水中做起游戏。她知道,鱼就在钩上,钓起是迟早的事。不一会儿,只见一条五六斤重的鱼竟翻着白肚浮上水面。平叔连忙对她说:“可以起钩了,不要拎竿,慢慢拖过来。”妻照平叔的指导,小心翼翼移动鱼竿,不知不觉地把鱼拖到近前,平叔抄起渔袋一兜,一条胖乎乎的草鱼就进了网袋。此时的鱼,在网袋中拼命扑腾,可已没任何办法可逃出去了。这是妻平生钓到的第一条鱼,学名叫“草鲲”,民间称“鲲子”。
妻没有喜形于色,而是不声不响,装好饵垂下钩继续钓,内心多了几许兴奋和信心。
说起来也真奇怪,自从第一条鱼被钓上来后,妻的鱼钩就像开了挂。不到一个小时就钓到了十多条,还钓到了几条名贵鱼,白条、红眼、鲤鱼等,都被她请进了鱼护。这让不远处的平叔直呼看不懂。到了晚上收竿时,大鱼小鱼,妻一共钓了39条,平叔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把那根新买的鱼竿送给了妻,从此,妻拥有了平生第一根鱼竿。
妻第一次钓鱼就获得丰收,邻居们纷纷拥来看热闹,开心得像过节似的。妻很是大方,除留下五条带给城里的女儿外,其余的见者有份,每人分得两条,邻人们欢天喜地,拿回家去。当晚,随着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都飘出红烧鱼的香味。
从此,妻爱上了钓鱼。她让女儿买来一本《钓鱼大全》,又请邻居小关上网帮她买来各种规格的鱼钩。什么金袖钩、新关东钩、小矶钩,还有伊豆钩、伊斯尼钩、朝天钩、铅来钩、爆炸钩,更有专钓特种淡水水产的甲鱼钩、黄鳝钩、黑鱼钩、圆弧钩、鬼牙钩、虾钩,五花八门。
鱼竿的配备也很专业,常用的竹竿、玻璃纤维竿、名贵的碳素竿,规格从2.7米至7.2米,妻应有尽有。还购置了鱼护、竿稍绳、竿稍套、尼龙绳、钩伞、钓鱼工具箱等必备配套用具。妻一副想大钓一场的架势。其实那个时期,留给妻钓鱼的时间并不多。我女儿、女婿都在体制内上班,我又常年在外打拼,陪护外孙女成了妻的重中之重。她只能利用外孙女上学的间隙,在小区的东河边钓一钓,一个下午两小时内,也能钓到十几条野生鲫鱼。
妻善烹饪,她把这些鱼分两种做,大一点的红烧,小一点的煲汤,每晩我们都能吃到美味的鱼宴。
乡亲们知道,只要妻回乡,鱼钩儿一甩,他们的餐桌上保准有鱼。
一年国庆长假,妻把外孙女安顿好,决定回老家钓两天鱼。回乡那天,乡亲们像迎接英雄,喜气洋洋。钓鱼,能给整个村子带来欢乐。妻稍作准备,戴起草帽,套上护袖,备好墨镜,拎起鱼护,背上鱼竿,带上钓鱼工具箱,像上战场一样走向村外的大河。
回乡第一天垂钓,运气真的好。天借势,风不大,阳光柔和。妻垂下钩,很快就钓到一条肥硕的大鲫鱼,紧接着又是一条。有一条竟被钩着肚子出了水,甚是新奇。有孩童围上来要看鱼,妻示意他们不要大声说话。那鱼儿们呢,似乎排着队纷纷上钩。四五个钟头下来,渔护已经装不下了,妻只好收钩回家。邻居们又都围了上来,看看这条又看看那条。妻照例“见者有份”,凡到场的每人两条。
透过众人,细心的妻发现,邻居李姐这次没到场。妻知道,李姐与小妹因施肥除草发生过口角,心中芥蒂还没消除。妻特地挑出两条大鱼,对闺密秀菊说:“秀菊姐,你帮我把这两条鱼送给我家邻居李姐,让她也尝尝活鱼的起水鲜。”秀菊自然明白妻的个中深意,拎着鱼走了。
第二天,李姐遇见妻,一脸灿烂,朗声说:“你昨晚让秀菊姐送来的鱼真新鲜,我那口子还多贪了两杯。”
两条鱼,打开了邻里沟通的渠道,化解了矛盾,小妹也与李姐搭上了话,两家不计前嫌、和睦相处,欢笑,又爬上了小妹和李姐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