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常青

当我看到汽车后备厢里一大堆现钞时，瞬间惊呆了！深更半夜在人迹罕至的昏暗路灯下，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这么毫无戒备地当着我的面敞开装着巨额现金的后备厢，这是何等信任？我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事情发生在2008年以前，苏通大桥还没通车。那天我从北京出差返回，不巧错过航班，当即改签上海虹桥，打算从虹桥机场搭个顺便车回家。可事情并没那么顺利，下飞机后已是晚上8点多，提着行李遍寻车场也没见到一辆本地车辆。就在心灰意冷之时，一辆苏F打头的奥迪车迎面驶来，我眼前一亮，凑近一看，车牌上多一个字母，那是县区牌照。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吧，等不到车总不能在这停车场过夜，好歹大致方向一致，过了江总会想到办法，于是赶忙上去询问。司机倒也很热心，说是来接人的。他让我在车旁等他并给我留了电话，说如果我在他们出来之前搭别的车走了，就跟他说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看见司机拎着沉重的密码箱与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招呼过之后，他们转到车尾嘀咕了半天，听不清他们说什么。随即看到他俩在后备厢窸窸窣窣忙活着，不一会儿司机拎着密码箱径直向航站楼走去。西装男子关上后备厢盖抬头问我：“驾驶证带了没有？”我说“带了！”“认不认识路？”我说认识！他爽快说：“好，那你来开车！”

他看上去也就40岁左右的样子，沉稳儒雅，很有企业家风度。他坦言自己平时很少开夜车，且不太认路，所幸遇到了我。这话听起来很舒服，让人觉得似乎不是他在帮我，而是我在帮他。一路上他告诉我，他也刚从北京回来，因为那边还有些事没处理好，便让司机乘当天最后一趟航班替他再去。我心里升起感激之情，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还愁眉苦脸地蹲在机场路边呢！汽车在夜色中奔驰，我感到被赋予了一份重任，握方向盘的手愈加沉稳。萍水相逢的我们也许永远不会再见，但此刻，一想到他给我的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我便尽最大可能把车开到最好的状态。走到半道才知道，他们平常往返沪上一般走东线汽渡，而为了送我必须走西线，这样一来，得绕不少路，耽误不少时间。在渡轮上，我听到他接到妻子不安的问询电话，倍感歉意。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很短也很长，过江之后已夜深，但我还得去兴东机场取车。到了机场，我下车与他道别。那时还没有微信，他到后备厢给我取名片，我随即跟了过去，没想到里面装满了钱，于是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原来，这些钱是他从北京结回来的货款，开始是装在手提密码箱里的，后来把箱子给了司机，整箱的钱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扣在后备厢中，像座小山包似的。在那个瞬间，我们不再是陌生人，他已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印下一个高大且温馨的身影。

我把此事跟在他们县任职的朋友说起，才得知他是当地一位知名企业家。多年过去，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夜晚，那个冒冒失失搭车的小伙子。我一直珍藏着他的名片，但他留给我的电话，我一次都没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