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

民国十三年，离端午节还有一个月，住在上海的谢林风就给张謇寄去了自制的粽子和酱油，并以此向张謇索诗。张謇收到礼物后随即作绝句一首，次日更回报以蒸饼。这蒸饼是个雅称，又叫“炊饼”，其实就是有馅儿的馒头。

张謇诗的题目为《林风馈角黍清酱》，其诗云：“口腹累人烦手制，裹蒸瓿酱似诗工。赤心战栗何由答，泥泥江南豆影红。”

想偷个懒，看看专家对此诗的解释，谁知一看越发糊涂了。比如次句夸赞谢林风手制的粽子和酱油如同她写的诗一样好，裹蒸是做粽子，瓿是盛酱油的容器，而专家却解说成：“裹，包粽子俗称裹粽子；蒸、瓿是制酱的工艺程式。”前一句等于没说，后一句则是瞎说。

更有甚者，第三句的“赤心战栗”，被解释为“心中极为震动感激”。显然这是没有晓得，张謇在此用了一个典故。据《南史·萧思话传》载，梁武帝某次与群臣宴聚，酒喝多了点，拈得红枣就抛打大臣萧琛，这萧琛也不好惹，捡起栗子反掷，一下子击中梁武帝的脸蛋。皇帝当然不高兴，而萧琛为此说了一句名言：“陛下投臣以赤心，臣敢不报以战栗？”这是巧妙地借红枣来说皇帝以赤心对下民，又以板栗表明自己对上怀有战栗惶恐之心，好好地拍了一回马屁。张謇在诗中用这典故，只是表示投桃报李之意，是设问对方馈赠礼物，自己将何以为报，并没有什么“心中极为震动感激”的意思。

更有甚之又甚者，第四句的“豆影”还被武断地判定是“玉影”之形误，说是“‘玉’与‘豆’字形相近，‘玉影’在诗中通达”。于是，“玉影”就成为“指谢林风”这个人了。幸好我找到张謇这诗的手迹，否则要驳斥这个“玉影”的乱改，还不知要费多少口舌。

以鄙见，这第四句是接着第三句不知怎么回报来说的，是说对方来物的珍贵。“泥泥江南豆影红”，“泥泥”有味道甘美诱人的词义，而“豆影红”则是说豆子的红色光影。何以会说及红色的豆子，那岂不正是说谢林风所裹粽子里的赤豆？可见让张謇感到“泥泥”即甘美诱人者，就是这江南寄来的赤豆粽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