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老家孙庄的一条小河一直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小河叫文昌河。文昌河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河，它由南向北，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东北，一会儿向北，不慌不忙地向北流去……听老人说黄河有九曲十八弯，我一直以为说的就是家乡的这条文昌河。传说总是很美。母亲说文昌河的弯是龙游出来的。一条母龙带着她的儿子小龙一路游来，母龙不放心跟在身后的儿子，游一阵就要回过头看一看，于是，小河留下了一路弯曲。我曾站在小河拐弯处，察看有没有游龙留下的痕迹。

我家的水埠口就在文昌河上。母亲时常下到水埠口洗东西，但她不准我到那里去，因此，在母亲洗东西的时候，我就站在岸上，看蹲在水埠口上的母亲。我觉得这很不过瘾，过一会儿就要喊一声：“妈妈——”母亲抬起头来看看，见没什么事，就又低了头继续做手里的事情，我便又喊一声：“妈也——”母亲被我喊烦了，嗔怪一声：“喊什么，要吃奶呀！”我便噤了声，眼睛望向小河的远处，在歪歪斜斜的芦苇丛里，正好摇过来一条小渔船。渔船啪嗵啪嗵地响着，声音传出很远，由远而近。孩子们都知道，那是一条打鳑鲏鱼的船，附近的孩子闻声赶过来看热闹，我便不再寂寞。

夏天，大雨过后，河水涨满了河床，晃荡着河岸，河里漂满了轻盈的浮萍。有人在桥边守网捕鱼，孩子们又拥到那里，看鱼在网里蹦跶，看捕鱼人被溅得一脸水花，于是，飞出一阵嘻嘻哈哈。

雨后的日子，一些比较“野”的孩子，在河边抓到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他们拿在手上向人们炫耀，又去追赶那些胆小的女孩，引出一片惊叫。我从家里悄悄拿来一个小网兜，想到河里捞鱼。看看水里一群鱼在那里优哉游哉地游来游去，我把小网兜悄悄伸到鱼群底下，然后猛地向上一抄，满以为这次网里一定有鱼，起水一看，网却是空的。我常常就这样站在水埠口上与鱼儿们斗智斗勇，一斗就是半天，直到母亲找了来，我便潜入芦苇丛里去，任她喊破嗓子，就是不肯出来。直到母亲的喊声远了，我才悄悄爬出来溜回家，目的就是一个，制造假象——我没有一个人独自下河。

文昌河两岸有不少树，桑树、杨树、楝树、榆树等等，最大的一棵是长在土地庙后面的银杏树。“杨树不蛀撑破天”，果然，那些杨树没有不生虫的。榆树总是先开花后长叶子。榆树的花儿像一串串绿色的铜钱，俗称榆钱儿。我印象中的榆树长得不是很高，在一人多高的地方就开叉长出树枝来，刚好可以轻松攀爬上去。在那艰难岁月里，每年春上就会有人爬榆树采榆钱，或蒸或煮，以填饱肚子。

小河的周围环境在不断变化。1966年，在离文昌河不远的地方，新开了一条红星河。红星河是一条南北流向的河，南引长江水，北连栟茶运河。文昌河的不少河段就在开新河的时候被填埋了，河边的树也大多被伐去。这以后，我外出读书，参加工作，直到退休后，才又真正回到家乡。

2019年，扬州至启东的高速公路全线通车，高速公路从孙庄村（孙家庄）横穿。文昌河又在修筑高速公路的时候被填去不少。值得庆幸的是，我家旁边的那段文昌河还在，河边上那棵大银杏也一直守在小河旁。

前年，孙庄村乡村振兴建设中，在这棵有着一百三十多年树龄的银杏树下建成了长寿文化广场，另一侧建起了村史馆，从村史馆向前，是村庄的农民公园——文昌园，依傍文昌园的就是那段古老的文昌河，小河上建成了观景曲桥和电动水车等富有特色田园风光的景观。

时光荏苒，悄无声息。我走啊走，走啊走，却就是走不出家乡这流淌着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