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苦盦
陶亢德在《陶庵回想录》“鲁迅与‘论语派’”一章之中,谈到了鲁迅对邵洵美的衔怨,他说,“我还从他(鲁迅)给黎烈文的信中看到过他的我必与邵洵美‘参商到底’,至何以这样生大气,原因是邵‘拨过’他的下巴。这是一句绍兴土话,意思原指男性戏弄女性,是指邵办的刊物《十日谈》或《人言》中对鲁迅不敬过”。
“参商到底”,前已见于《陶庵回想录》“我所认识的邹韬奋”一章,据编者注,出自鲁迅给林语堂的信,乃就一切论敌而言,并非针对邵洵美的“他给黎烈文的信”,是陶亢德记忆有误。
至于“拨下巴”,现存鲁迅致黎烈文的信有三十馀通,均未见到字样如此,不知又是作者记得不真切了,还是原信已毁于时光的烟火。但陶亢德是鲁迅的同乡,以为“这是一句绍兴土话”,倒还是信得的。
据娄子匡1928年编印的《越歌百曲》,其中收了一首“采风”民谣,“下巴拨得拨,铜钱一大节,拨倷娪妈买买香糕头吃吃”,并附注说,“这是孩子拨了人家下颏的胜利之歌”。而稍后的1931年,绍兴《民间》刊登了与“下巴拨得拨”差不多的投稿,“下巴拨一拨,铜钱一大节,俉若不肯拨,铜钱无得得,下巴拨到烂,铜钱一斗篮,下巴拨到臭,铜钱一抽斗”。如此看来,“拨下巴”应该是当地孩童的竞胜游戏,故自然地带了些许撩拨逗惹之意,未必就局限于男女之间。1935年,鲁迅写过《“题未定”草》之五,谈到对付论敌,“我的战术是暂时搁起,并不给以反应,使他们诸公的刊物很少有因我而蓬蓬勃勃之望,到后来却也许会去拨一拨谁的下巴”,似乎也读不出“戏弄”的意味来。
有人说过,“(鲁迅)文章运用绍兴土话颇多”,于是有了《鲁迅著作中方言集释》《鲁迅作品中的绍兴方言注释》等资料书,却均未注意到“拨下巴”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