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兆梅

他们父女俩有意见归有意见，话语权却神奇地落在我这边。每每遇到事情时，小羊听谁的？是我，是我，还是我。

这令老羊费解又无奈。酒肉父女，忘恩负义，小人儿似乎不是看上去那么好养。怎么办？

我的想法传统又超现代：子女不如我，留钱做什么？子女若如我，留钱做什么？成长道路千万条，总有一款适合她。自理自立，是重中之重，是当务之急，是体现在各个细节中的日常基本功。

家庭教育，不能只有爱，还要有底线。它是科学，不是玄学，更不是包办学。毕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分离。

老羊不管。他的想法简单又粗暴：反正我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家闺女。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都给你，拿走不谢，看到你开心我就快乐……直到一不小心沦为自家闺女的大玩具。

好玩是好玩。但没有原则和远见的好玩隐藏着很多危机，仔细一想，根本没那好玩。

老羊将信将疑、摇摆不定，我不容置疑、坚定不变。小羊观察着大人的脸色，跟个墙头草似的倒来倒去。大多情况下，她会嘎嘣脆表态“妈妈说得对”；但每每又当我说得兴起，直截了当地打抱不平：看爸爸都不说话了……老羊你是不是很郁闷？哎呀羊某某你可太不容易了，我理解你，咱俩的处境是一样一样的。

于是，老羊立刻高兴得像个孩子，所有不快一扫而光，我说什么都影响不了他半点了。

是的，只要小羊稍微给点颜色，老羊的心情就成了大染坊。

十年前有回我们一家三口参加朋友婚宴回家，等红绿灯时，小羊友情提醒老羊：爸爸，爸爸，别看手机了，抓紧时间看美女，回家就啥也看不到了。

老羊乐不可支。闺女的体恤堪比强心剂。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分明是一点点甜言蜜语，就让我这三春晖黯然失色了。

小事如此，大事同样如此。

我曾经看中一套房子，觉得那是改善当前素朴生活的极好跳板。吹枕边风前后有小半年了，奈何老羊一直装聋作哑。不表态就是最诚实的表态。枕边风笃定没用，但我又不想大发雌威去刮龙卷风，毕竟欢喜事还是欢喜着做对头。于是这事一直悬着，直到我跟小羊随口那么一吐槽。

小羊示意我退场不讲，这事由她出面就行。某周六晚她走到客厅门口，对正在盘手机的老羊云淡风轻地说：爸爸，明天我和妈妈一起去看房子，你去不去？

老羊一声不吭。第二天早上我自然醒过来后，发现车加满了油，热水、点心已在后座放好，老羊作为司机已殷勤询问小羊何时出发。这般蓄势待发，当天事情就水到渠成给解决了。老羊虽然当场爽快掏钱，但事后有点意难平，又熬不住小声骂骂咧咧，理由是投资房子不是最好途径，不如投资孩子。

小羊就拍拍他肩头：羊某某啊，挣钱就是花的。我跟你讲，这房子我喜欢，你老婆更喜欢。你要是不买，怕是连老婆也保不住了，那你就真的惹大祸了。

老羊只好朝她笑，比哭还难看。

老羊常背地里抱怨，说小羊刻儿人刻儿鬼的，这谁受得了！我认为他纯属自讨苦。对，一切都是自找的。他其实乐在其中，且并不想有任何改变的实质行动。

思来想去，为什么父母会这么无条件地爱着子女？哦，原来是在爱自己。父母的爱，总是在不断超越庸常并走向更强，高尚是笃定的，无私也算无私，内驱力在哪里？我猜，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小宇宙；自己与自己周旋久了，宁做自己；而孩子，是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更是未来的自己。

是一直充满希望活力和无限可能性的那个自己。（本栏目由江苏省海安高级中学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