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立蓉

小区门口东侧，有一小块草坪，草坪中心横卧一褐色景观石，一只黝黑的猫常端坐在石头峰顶之处，一身纯黑色皮毛，桀骜不驯的眼神，威风凛凛，颇有王者气度。几只或黄或白或有花斑纹的猫，以石头为圆心蹲守，散乱、不规则，带着某种平常慵懒的自然。也可能，在这混乱中，隐藏着它们默认的序列，彼此寻求安慰和依靠。

早晨7点多，一个喧嚣的时间点。不足三米宽的小区大门处，行人、电动车、自行车、小汽车……从小区的各个角落，如澎湃激越的河流奔涌而来，赶赴公交、上学、买菜……间或有外卖小哥带着刚出炉的、散发着温度和热气的早点，猫着腰从人缝中穿梭，朝着某个单元门，火急火燎地奔忙。

几米之外，猫们依旧波澜不惊，似乎早已熟稔这种日常图景。黑猫，更有老僧入定的气度，持重、沉静，悠闲地用猫爪清理面部。

黄昏，是猫群出现的另一个时间渡口，似乎有更多的猫在石头附近，盯着进出口归来的人潮，间或发出一两声无厘头的呼唤。它们看上去似乎有一丝疲惫，耷拉着耳朵，眼神不再波光流转。有老人从不同的楼宇向草坪走来，来到巨石旁。从各自家里带来食物，搁在石头上。讲究的人还把食物搁在白瓷盘中让猫吃。

这些老人操着不同的方言，有的是帮带孙子孙女，有的陪着闺中待嫁的女儿漂泊异乡……他们是小区里勤劳而忠实的住户。他们的穿着体面整洁，已经和城里人无异。他们每天独自走的最熟悉的路、最远的路、休闲一刻的路，是从家门到小区门口的路。他们等待自己孩子的归来，也来照料这群流浪的猫，没有制度的约束，完全出于默契约定。

猫们吃得欢快，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相聚的老人一边盯着猫，一边操着各自的方言，无需字斟句酌，靠着神情和手势了解彼此。他们像猫一样，时而大声、时而低语，时而欢笑、时而沉默，仿佛是故交。他们的故土似乎就在猫群周围，在这宁静的黄昏的草坪之上。他们的心，飞到了各自遥远的家。

猫们吃饱喝足，从石头上下来，抬起眼帘，有了小小的满足，朝着老人柔声叫唤，当作是对老人的回报，也是对下一次美食的期待。围墙角落里，有大大小小的猫窝。老人们给这些小屋里，铺上旧棉袄，甚至还有叮咚作响的玩具。暖和的小屋可以抵挡风雨和即将到来的严寒。有时，一只猫窝里住上两只流浪猫，它们已经知道了和平共处，方能生存。

猫群散去， 这些陌生而熟悉的老人们，依旧站立在原地，继续着一个接一个的话题……他们充满着热情，说到动情处，有人会掏出一张面巾纸，擦拭眼角的泪水。

天暗下来，老人们陆续离去。一扇又一扇的窗户，次第点亮，折射出奔忙、疼痛、思念、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