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进

我的老家三面环水。老屋就在南北河的东边，河边长满了槐树、榆树和榉树，有的怀抱粗，有的十几米高。树下一丛丛木香花，到了它盛开的季节，老屋两边的河坎上，从南到北连绵不断的圣洁雪白，清纯而浓烈的香气，随着暖暖的春风，溢满河的两岸，那是没有任何雕饰的本色味道，你若深深吸一口，那独特的气韵，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夏日有了春天的铺垫，显得特别热闹和快乐，人和一切生灵互动性更强烈一些。季节给我们脱去了衬衣、长裤，穿着背心和短裤，小伙伴一起追逐奔跑，打闹嬉戏，特别惬意。放了暑假，相约到我家西边的小河边。我们一起扑向水面，击水花、打水仗，在水中无章法地扑腾，一会儿捏住鼻子下沉，一会儿仰面朝天，双脚乱蹬，双手乱划，久而久之，不知不觉，无师自通，竟然学会了游泳，被人们戏称为“狗爬式”。我们在河里扎猛子，一个扎下去，一个冒出来，活像一只只小野鸭，比谁在水下的时间长，比谁游得远，清凉的河水使我们忘掉了一切。

有一回，我扎下去，另一个小伙伴跟着我也扎下去，没过一会儿我冒上来换了口气又扎下去，小伙伴等了半天，我还没上来，吓得几乎哭了起来。我手里高高举起了一只大螃蟹，突然从他身边冒出来，他心领神会，大叫一声，一头扎下去，也抓了几只虾。两人就在水里展开了比赛，不到一个时辰，小鱼、小虾、螺蛳、河蚌装满了小木盆，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心里别提有多快乐。

更快乐的是，在树上找蝉听蝉叫，不，是蝉唱。我们仰面朝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树上的蝉，它们静静地趴在树干上绿叶下，一动不动，有的排着长队、有的慢慢移动一下即刻又停下了，似乎在做什么准备。我翘着嘴巴，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静下来，一会儿一只蝉起了个音，接着声音纷纷传开，树上所有的蝉都唱了起来，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它们有领唱，有合唱，声音高低分明，音调彼此上下。这些不知疲倦的歌手，没有指挥，没有歌谱，简直就是天生的歌唱奇才，这是大自然提供给我们的听觉盛宴。这支“夏之声”合唱团，怀揣着对夏日的共同情怀，用优美的音色，明快的节律，吟诵着一首对夏日的抒情诗。听着听着，不知是摸鱼摸虾累了，还是听蝉唱听醉了，我们都靠在树上，睡着了，脑海里有雨声雷声，有蛙声鸟鸣，还有最美的蝉唱，长风剪不断，还在树枝间。

萤火虫，点点红，好像盏盏小灯笼。萤火虫，萤火虫，好像会飞的小星星的儿歌，这是我们孩提时代，年年仲夏的深深记忆。夏夜，一切显得朦胧、幽暗，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清馥馥的，我们一手抓着玻璃瓶，一手拿着自制的小网袋，蹑手蹑脚，弯着腰驼着背，走过篱前草丛，越过瓜架豆棚，来到林间下的小河边，站在河坝中央，看飞光千点，忽前忽后，时高时低，绿幽幽的小灯笼，飞来飞去，类星陨，疑神火，似夜珠。它们的身影倒映在小河的水面，这美妙的繁星色彩，那么光彩夺目，光鲜亮丽。这时，有萤火虫向我们迎面飞来，说时迟，那时快，我们高扬小网袋，从它们中间横扫过去，有几只落在了网袋里，我们小心翼翼地抓出来，放在瓶子里带回了家。父亲看到装在瓶子里闪闪发光的萤火虫，情不自禁地讲起了囊萤映雪的故事，鼓励我们要发奋刻苦读书。我们左看看右瞧瞧，玩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把萤火虫放回了田野草地，让它们飞回大自然，小小的身影短暂的生命，依然努力地发光。

如今，乡村环境又好了，萤火虫在乡村田野重现，而蝉，依然年复一年在夏日里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