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

2015年，华师大的退休教授刘善龄偶翻《申报》，发现始于1938年至1942年的上海家庭“一星期经济菜单”。此专栏由“华英女士”所写，几乎每周一次，为读者开列家常食谱。尽管这些菜单看似如流水账一般平淡无奇，但由于正值抗战时期，透过小小菜篮子，或能折射出战争对普通人生活的影响，故值得深入研究。

“华英女士”的真实身份难以具考，根据“华先生月入200元”的情况来看，应来自当年的小康之家。她在开列菜单之前，总有几百字的闲笔，笔下很是活泛，她或议论物价，或谈及时令蔬菜，或回答读者来信。在此摘录一段创刊首日的如下文字：

“衣食住行”周刊的编者先生来向我说：“每天为人事所困，常常动脑筋，已苦恼得够了；而每天早上，想今天买甚么东西下饭，既须经济，又要可口，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妥帖，觉得比做一篇文章，更来得困难；大概一般人都有同感吧。女士曾有十多年主妇的经验，华先生常在背后称赞您支配饮食，非常得当。因此在‘衣食住行’发刊之初，想请您拟一张一星期的经济餐单以供读者们的采择，如蒙俞允，不胜感激之至。”

这里的编者是谁呢？倒是不难弄清。“菜单”每星期四刊于《申报》“衣食住行”周刊，该周刊编者，即为《申报》副刊的老编辑周瘦鹃。据周氏《笔墨生涯五十年》，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申报》缩小篇幅，副刊停刊。不久敌机来苏轰炸，遂扶老携幼，先后在南浔、黟县避难。其间创作诗词，各二百多首。“一唱三叹，无非亡国之音”。半年后，战事稍息，《申报》副刊复刊，去信催他复职。因报到稍迟，改编“儿童”和“衣食住行”周刊。

1938年10月13日，是“衣食住行”周刊的创刊日。这一天，周瘦鹃以编者署名的形式撰有《开场白》。其中写道：“衣食住行，是世界最专制最残酷的魔王，永永支配着人们的一生，一些儿不肯放松。人们为了他生，为了他死；为了他出卖肉体，出卖灵魂；为了他出卖坚定的意志，出卖高贵的人格。”又夫子自道，自认为“弱者，接物待人，一向步步退让，决不愿和人争天夺地；就为顾及本身以及一家十口的衣食住行，无论干甚么事，不得不委曲求全，把自己的嶙峋傲骨，渐渐地消磨尽了。”并赋两首七绝：“烽火连年衣食尽，搀枪遍地万家哀。买山归隐难如愿，人海依然忍辱来。”“十丈软红居不易，茫茫四顾欲何之。明知媚骨非吾有，遁迹深山恨已迟。”这篇《开场白》言辞沉痛，字字泣血，可惜未曾纳入范伯群主编的《周瘦鹃文集》，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