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鸣
认识伯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1980年,我们考取了苏州大学中文系(当时叫江苏师范学院),我俩同在一个班级,还住过同一个宿舍。我记得,他当时向我推荐一本书《美国当代短篇小说选》,就在宿舍里。伯高说,你看,小说也可以这样写。我从上铺跳下来,匆匆翻了一遍,说,离经叛道,谁能看得懂。很多年后想到这个场景,我发现,这是我与西方现代派文学第一次擦肩而过。若干年后,西方文学潮流彻底占领了国内文学期刊,一批批新潮作家成为弄潮儿,我意识到了自己的目光短浅。我想起伯高同学,他有没有成为一个新潮的作家呢?
没有。
他和我一样,都分配在老家一所乡村中学任教,去城里买一趟书都成了一种奢侈。作为同行,我倒是常在一些语文教学刊物上看到他的名字。接着,听说他调进了兴化县中,他评上了特级教师,他当了校长,他当了局长……两年前去兴化,听见别人叫他“市长”,看来“教”而优则仕,他走的是仕途了。
兴化出文人。我认识的朋友中,毕飞宇、王干、朱辉、庞余亮都是兴化籍。有一次,我在兴化参加“毕飞宇工作室”活动,他告诉我,在兴化的夜空下,至少有1600人在从事文学创作。这个数字我是相信的,我知道兴化是个有近160万人口的大县。我联想到的是,这1600人中有我的老同学曹伯高吗?
有一天,有个署名叶愚的人发给我一组诗歌,我不写诗,也不懂诗,但这组诗打动了我。我在邮箱回信中作了真诚的赞美。作为业余写作者,我知道他们需要编辑、读者和朋友的鼓励,叶愚应该也是一位业余作者吧。直到某次与伯高见面,他问我,知道叶愚是谁吗?我说是我的一位文友。他大笑道,在下叶愚向余老师致敬。
这家伙!
伯高的诗歌创作一发而不可收拾了,也每每让我耳目一新。退休的官员中,有许多人重拾文学爱好,我也读过一些他们的作品,或旧体格律诗词,或人生哲理散文,伯高却选择了新诗写作。我认为,毕竟他是科班出身,毕竟当年曾经是发烧级的文学青年,重拾旧梦是一种人生的回归和补缺。
伯高的诗感动我的是真诚和善良。没有无病呻吟,也不故作高深。他写养育他的里下河平原,写在平原上劳作的父亲母亲和乡亲们,在抒发的乡情和亲情中,抓捕住了许多感人的细节,只有这些源于生活的细节才可拨动读者的心弦。许多年过去了,我们想到某部作品,或许记不清人名,但一定能记住触动你内心柔软处的那些细节。伯高的诗中打动人的细节俯拾皆是。
伯高为人朴实,他的诗亦如此。他的诗中有古典文学功底的积累,有中外文学熏陶获得的语感。用最朴素的语言,最精确的词汇,表达至诚至善的感情,在当下林林总总鱼龙混杂的诗坛,是一股难得的清风。
此次结集出版,伯高嘱我写个序,我最初是婉拒的。我写过一点小说,我于诗歌纯是外行。但是,我日常是愿意并喜爱读诗歌的,拿到一本刊物,我作为小说家首先看的并非小说,而是诗歌。而伯高的诗歌是常常能带给我淳朴的美的享受的。
期待伯高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