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羽
近年来,曾多次去南通,也大多与张謇有关。狼山脚下,濠河两岸,望虞楼前,沈寿墓畔,几乎处处不张謇。但印象最深的,还是今年夏日在大生纱厂张謇办公楼前看到的翠绿盈盈、生机勃勃的紫藤满架。
众所周知,自明代中期以来,中国已经开始落后于西方,到了鸦片战争,更是一败涂地,颜面尽失,而甲午战争之后的《马关条约》签订则是划时代大事件,强烈地刺激了众多先知先觉的中国人。状元张謇感于时局,察形观势,决心创办实业,另辟蹊径,以此挽救危亡,为国家寻求出路。他在此厂区植下紫藤,有无深意在焉?植物学家告诉我们,紫藤,属落叶藤本植物,茎左旋,小叶纸质,卵状椭圆形或卵状披针形,小托叶刺毛状,花梗细,花冠紫色,子房密被茸毛,种子呈褐色,扁圆形,有光泽。紫藤属暖温带植物,适应性强,耐寒,耐水湿及瘠薄土壤,喜光,耐阴,以向阳背风之地栽培最为适宜。《本草拾遗》载:“紫藤,子作角,其中仁熬令香,著酒中令不败,酒败者用之亦正。四月生紫花可爱,人亦种之,江东呼为招豆藤,皮著树,从心重重有皮。”朱明朱橚所著《救荒本草》把紫藤花称为“藤花菜”,采紫藤花蒸食,以充饥。另有“紫萝饼”“紫藤糕”“紫藤粥”“炸紫藤鱼”“凉拌葛花”“炒葛花菜”等,多为加入紫藤花而做成。
初夏时节,南通大生纱厂的紫藤紫穗悬垂,花繁而香,浓叶满架,令人心醉。据说,紫藤的花语是深深的思念和执着的等待。问如今已经被开辟为博物馆的曾经的张謇办公楼内的工作人员,当年此紫藤树下,张謇与沈寿是否曾一起品茗赏月,缓步而行?间或,张謇在紫藤树下,徘徊冥思,为自己的宏图大愿而绞尽脑汁殚精竭虑?他笑着说,也许吧。
中国栽植紫藤历史悠久。有人说,紫藤原产于西域,干有一抱多粗,花大香郁,胡人视为圣物,千方百计控制其流入中土。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方得引入。春有紫藤,夏有凌霄,气势宏大,招人喜爱。紫藤花冠似蝶,花开时节,若万千紫蝶飞舞,加之虬枝盘干,叶子碧绿,在紫藤架下乘凉,品茗读书,堪称臻于妙境。《花经》说:“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龙出没于波涛间。仲春开花,披垂摇曳,宛如璎珞坐卧其下,浑可忘世。”《北墅抱瓮录》则载:“紫藤二月花发成穗,色紫而艳,披垂摇曳,一望煜然。”据说,不少官宅私园,都栽植紫藤,美化庭院。清代文华殿大学士于敏中的“雨梧书屋”前,紫藤满架,一派芬芳。东阁大学士梁诗正“清勤堂”前,紫藤茂盛可人,水木物华。诗人朱彝尊的“古藤书屋”,藤萝成荫,令人流连。苏州拙政园内,就有一棵六百多年的紫藤。张謇虽然深受古文化熏陶,士大夫心结浓郁,他栽植紫藤,也许别无深意,只是一种文人雅趣而已,但他把紫藤栽植到了工厂之内,已经远非私家庭院文人雅趣可比拟了啊?
张謇办实业,筹资金,找门路,四方作揖,到处求人,哪有在旧有轨道上的安步当车自在逍遥?当时的时局变幻,如走马灯一般。士农工商,商人身份,本处末流。张謇处于江海一隅,他哪种势力敢于得罪?李白有五言绝句《聚藤树》:“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晚唐名相李德裕平回鹘,裁冗官,功绩显赫,他喜爱紫藤,有《忆新藤》:“遥闻碧潭上,春晚紫藤开。水似晨霞照,林疑缣风来。清香凝岛屿,繁艳映莓苔。金谷如相并,应将锦帐回。”但也有人认为紫藤攀附树木,因弱而就势,因生而曲意,白居易的《紫藤》就如此说道:“藤花紫蒙茸,藤叶青扶疏。谁谓好颜色,而为害有馀。下如蛇盘曲,上若绳萦纡。可怜中间树,束缚成枯株。柔蔓不自胜,袅袅挂空虚。岂知缠树木,千夫力不如。先柔后为害,有似谀佞徒。附著君权势,君迷不肯诛。又如妖妇人,绸缪蛊其夫。奇邪坏人室,夫惑不能除。寄言邦与家,所慎在其初。毫末不早辨,滋蔓信难图。愿以藤为诫,铭之于座隅。”白乐天这一观察,托物言志,也很细腻。有人指责张謇八面玲珑,与冯国璋、徐树铮、孙传芳等相周旋,实在是脱离历史实际,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张謇办实业兴教育披荆斩棘,历尽艰辛,也卓有成效,并非失败两字可以一言以蔽之。他规划、设计,呕心沥血,也是他一切事业基点的则是这家大生纱厂。这里有古朴大方的大生码头,有奔腾不息的通扬运河,有理念超前的厂房林立,更有他在办公楼前亲自植下的呈方字型围绕门前的紫藤环绕,绿意盎然。